李鹏飞
李鹏飞,笔名绍钧、李枭。1983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大连作家协会网络创作委员会秘书长,作品题材涉猎历史、谍战、言情等。于大陆出版长篇小说五部,台湾、香港等华语繁体地区出版长篇小说两部。其中《禁城一号》、《刺杀》、《信仰》等三部被影视公司收购影视改编权。
李鹏飞:父辈的旗帜
第一节:武斗
“快!!快快来人!!”孙志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双黑棉鞋冻的梆梆硬,一进宿舍大门就被地上的冰狠狠地摔了一跤,疼的他呲牙咧嘴,“快快!!建疆他哥建国被打死了!”
头一天晚上李子阳跟母亲在电影院看《小兵张嘎》,正看到嘎子看见老罗使的眼色,一个大西瓜扣到胖翻译的头上。众人大笑,子阳也乐的不可开支,突然外面一阵急促的枪声“哒哒哒!!......"笑声哑然而止,电影院内的气氛有些不对了,人群开始骚乱,紧接着又是两颗手榴弹爆炸的声音。这时候突然从外面陆续闯进了几个人,扯开了嗓门喊自己的孩子。这时候人们便乱成一团,有抱着两岁的孩子往外冲的,有两口子跑散了互相叫喊的,有老头喘着粗气的声音,有小孩子坐在地上蹬腿大哭的声音。子阳的旁边蹿过去两个黑影,一个喘着气对另一个说到“武斗了!武斗了!!”子阳听了很兴奋,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同学手拿“五四”向着保皇派开枪的光辉形象,正要随着人流往外冲,却被母亲一把抓住了胳膊,死死地扣着不放,冲到了街上,到处都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蹿的人,子阳一边被母亲拉着跑,一边抬头向四周张望,只见夜空被一颗颗红色的子弹划破,远处自己的学校不时地伴着冲天地强光传出一阵阵隆隆声,一直到进了家把门关上,子阳的母亲才靠着门松了一口气。
子阳的母亲叫许玉春,56年在老家死了丈夫,当时子阳才三岁,村里人看她母子两可怜,给她又介绍了子阳现在的父亲李云中。许玉春靠在门上看着子阳,不禁想起了远在新远县工作的丈夫。
李云中是个工会干部,老家人说他“能文能武”。解放前就参加过抗美援朝,开“喀秋莎”开的飞快,有人说吃个窝头的工夫他就能把朝鲜三千里锦绣河山转个来回。复员后胸前挂满了勋章回老家娶了许景春,紧接着就接到了部队支援边疆的命令,二话没说打起包袱就跟着复员的老战友们来到了万里之外的新疆“沙山子”(地名)。然后就把她们母子两一起接了过来。李云中和许玉春结婚前就有个儿子叫李子敬,他被李云中通过关系调到新远县的时候已经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了。后来怕子敬人生地不熟,李云中就先去了新远安置家业顺带帮子敬换个好工作。至于这个比自己大8岁的哥哥的来历,子阳却不知道。但当时子阳常听父亲的战友讲父亲是个“神枪手”,拿着步枪,子弹就像长了眼睛,碰上命就该绝的美国鬼子,一枪能打穿两个人喉咙。后来复员了,拿着老家的猎枪打麻雀,枪一抬起,200步开外的树上就有一个小黑点跌落,子阳便高兴地去拾。可能是听父亲的这些传奇听的多了,也见的多了,子阳总想有那么一天能拿着把枪,威风凛凛地率领同伴去誓死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当天晚上,子阳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子阳就爬起来,一夜没睡好,临到三更才打了个盹儿,还做了个稀里糊涂的梦,梦见大家都叫自己嘎子,可过了一会铁梅却来给自己送情报了,铁梅还没走,嘎子又跑来,拽着子阳的胳膊朝子阳喊“嘎子哥,快跑,她是叛徒!”子阳就纳闷了,这么漂亮勇敢的一个铁梅,咋就成叛徒了呢?炉子里的火早灭了,剩下一堆冷冷的灰。子阳偷偷朝母亲看了看,母亲盖着被子,背对着他。子阳蹑手蹑脚地把衣服穿上,踏上厚厚的棉鞋,去桌子上摸了个冻的能砸死人的小窝头,便悄悄出门去了。
上了街,正好撞见了志刚和莲莲一伙。莲莲是个男孩,父母都是苏联支援中国建设的专家,和子阳家是邻居,60年随着苏联其他专家撤走,由于一些原因,把刚10岁的莲莲托付给了莲莲现在的父母白文喜和陈桂香。这夫妻两没什么文化,男的在机修厂开车,女的从农村来了后成天在家里待着。子阳知道莲莲的大名是自己的父亲给起的叫白瑞清,俄国名字叫什么什么维达莲,莲莲就是他的小名。
志刚把子阳拖到一边,看子阳还在一点点啃着窝头,志刚就急的说不出话来了。幸好莲莲上来跟子阳说了昨晚建国被打死的事,边说着子阳还在啃着窝头。子阳心里这边想着建国死了建疆该受欺负了,那得有多可怜,一定要去安慰一下他;这边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死人,这回可让我赶上了,非要好好看一眼。
子阳把啃了一小块的窝头往怀里一揣,被志刚拉着,后面跟着莲莲,三人一块往中学跑。
跑着跑着就开始听见前面有断断续续的枪声,离学校越近枪声就越大,好象也就越急。子阳边跑边问志刚:“建国昨晚上哪去了?怎么能被打死?”“他不是和......”“咻咻咻......”志刚“和”字还说完,就擦着头皮飞来了三颗子弹,打在他们旁边的学校围墙上,用泥巴和草灰抹的墙皮一块块地掉了下来。
子阳三个缩着脖子弓着腰蹿到了对面的围墙下,刚才没什么反应,子阳看了看那被打上了眼的围墙,现在心才开始剧烈地跳动。大家话也不敢多说,只是小声提醒对方多注意冷枪,然后借着围墙和乱草的掩护进了学校。
子阳看见教学楼的大门紧锁着,以为里面没人,就给他俩指了指。志刚说:“大个子他们在里面,我知道的,咱们先去看建国,想个办法把他抬回来,走!”
“等等!”
“怎么”
“建国不在楼里面啊?”
“建国要牺牲在楼里面还叫你们来干嘛?!”志刚说完子阳后脑勺上“啪!”地狠狠地挨了一巴掌。两个人便在志刚的带领下,左躲右藏匍匐来到了学校的厕所边上。
志刚是家里的独生子,平时爹娘宠着就爱闯祸。不是今天拿弹弓打鸟打了人家的玻璃,就是明天玩“荸实”(新疆小孩的一种游戏,大概就是拿羊的关节放在地上让另个碰,谁能碰中那个“荸实”就给谁)跟人打架。他和莲莲一般大,都比子阳大两岁,子阳从小有个毛病,从不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莲莲不爱说话,子阳却爱说话。
子阳趴在厕所旁边的石子堆后面,露出眼睛往厕所一看,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洁白的雪地上,一行又长又宽的血迹,一直蜿蜒到厕所里。从这行血迹仿佛能看见一个人肚子上破了几个大窟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扣着前面的雪地,痛苦地往厕所蠕动。
莲莲也伸出头来看了一眼,然后就转身靠在石子堆上不说话了,两手两腿都直哆嗦。志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有一字没一字地说着“我,我数1......23,咱们就往厕所冲!”
还没等子阳和莲莲反应过来,志刚的“3”已经喊完了并冲了出去,眨眼就猫进了厕所里。然后从厕所的破窗户向他两招手,意思让他俩快点进来。
莲莲这时没了主意,子阳想了想,既然都到这里了,厕所里是建疆他哥的尸体,虽说他哥平时没帮过自己什么忙,但毕竟是为了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光荣牺牲的啊!他都不怕死,我们还怕什么?想到这里,子阳便拽着莲莲,没头没脑地冲进了厕所。脚还没站稳,就听厕所门边“嗖嗖嗖”又擦过去三个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