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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显志

发布时间:2021-09-29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83次

肖显志



    肖显志,国家一级作家、副编审,铁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理事、辽宁省儿童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文学委员会委员。
    从1972年发表文学作品,出版长篇小说、长篇童话、长篇诗歌等图书95部,电影、电视剧、广播剧等264部(集),于美国、日本及台湾、香港等国内外报刊发表作品数百篇,计逾1400多万字。获全国“五个一工程”、中国图书奖、第四届全国优秀少儿图书奖、“冰心奖”大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中日友好儿童文学奖、东北文学奖、辽宁省“五个一工程”奖等省以上奖励87项,出席汉城(现首尔)首届世界儿童文学大会和第三、四、五、六、九届亚洲儿童文学大会、日本静冈中日友好儿童文学奖颁奖大会。多篇作品被收入优秀作品选集、改编成电视剧、广播剧,翻译到日本、韩国、越南。《牵手》等6篇作品被收入小学《语文》(语文出版社)、《小学语文拓展教材》(人教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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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流泪的黑毛驴


肖显志


    乡下都兴承包,专业户也兴起了,爹爹这个撂了比我岁数年头还要多的做豆腐手艺也拣了起来。
    做豆腐得用毛驴拉磨磨豆浆,爹爹就从集市上牵回一头黑毛驴。哈呀!这头黑毛驴真惹人喜欢。油黑油黑的毛,柔软柔软的鬃毛,长长的耳朵。我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亲热地摸它的头,爹却像跟谁干仗似的吼了一声『滚』,就把黑毛驴拴在下屋马棚子里。爹哪来这么大的气啊?爹进屋跟妈说:今儿个我算倒了楣了,花二百元按五岁口买的,可叫人唬了,进村叫人一瞅是八岁口。
    爹爹叫人家卖驴的唬了,把气撤在黑毛驴身上,动不动就抽几鞭子,再不就踹几脚。黑毛驴不会说话,更不会哭,任爹咋打它,也不尥蹶子,总闷头给爹拉磨磨豆浆。
    我常常趴在豆腐房的小窗子看黑毛驴拉磨。黑毛驴的眼睛被爹用一块黑布蒙着,默默地拉着老沉老沉的石磨。石磨一圈一圈地转着,雪白的豆浆顺着磨流淌着,一会儿就淌了一水筲。大概老黑驴拉累了,走着走着有点慢了,爹就拿木棒照它脊背上打几下子,打得黑毛驴的皮抽动几下子。此时我的心也抽动几下子。黑毛驴又艰难地拉起来,一声不响地拉。
    黑毛驴白天黑夜地拉呀拉的,爹做了一板又一板豆腐,挣的钱一把一把的。爹有了钱,差不多天天买酒称肉,又吃又喝。还常常给我买饼干、麻花、大苹果啥好吃的。可给黑毛驴吃的,只不过是干草,连豆饼都舍不得多给。它渐渐地瘦了,脊梁骨像弯弯的镰刀。爹说:『这败家的,死了吃肉,再买头壮实的。』
    听了爹的话,不知咋的,我对黑毛驴疼爱起来。觉得黑毛驴太苦了,爹对它太不公平了。爹能干,豆腐做得好。一年过去了,钱挣了不少,我们家也富裕了。爹和妈抿嘴乐,可就忘了黑毛驴。
    我跑到下屋马棚前,看黑毛驴咯咯地嚼着硬硬的干草,心里可不好受啦。它老了,牙齿也像姥爷一样吃硬东西费劲儿。
    吃完早饭,我偷偷拿起镰刀和篮子,到村北头洼甸子给黑毛驴割草。那里有好多茂茂实实的青嫩草呢!来到草甸子,我尽挑嫩嫩的草割。割呀割,不一会儿就满了篮子。『再多割点吧!』我想着又去割。『哎呀!』镰刀一滑滑到手指上,血流了出来。要是在平时,我非得坐在地上踹脚哭。今天我没哭,抓把土面儿按在伤口上,血不淌了。回到家,我把青草撒到槽里,黑毛驴香香地吃,边吃边晃荡着尾巴,还不时地打响鼻儿,可能是高兴的吧!
    妈妈看见了我手指的伤口:『咋弄的?』
    我扯谎:『吃甜秆拉的。』
    『疼吧?』
    我摇摇头。其实咋不疼呢?可我一瞅黑毛驴吃着我割的青草那美劲儿,就不觉疼了。
    天黑了,我钻进了被窝,伤手指一跳一跳地疼,我咬着牙没吭声。『吱扭』门开了。我钻出被窝一看,是三舅来了。三舅可好了,一来就给我带好吃的。三舅到我跟前,给我一大包糖。有橘子糖、小人酥、胶皮糖,真甜死人啦!黑毛驴也吃糖吗?它知道糖甜吗……』,我躺在被窝里想。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就悄悄跑到马棚前,把一块小人酥塞进黑毛驴嘴里。黑毛驴开始莫名其妙,可一嚼,知道糖甜了,吃没了还吧嗒着嘴,一双大眼睛老瞅我的手。我又掏出一块给它,又掏出一块……啊!衣兜里就剩两块了,我全掏出来给了它。黑毛驴吃着糖,眯着眼睛,打起响鼻儿。它是感谢我吧!
    『嘿!它肯定爱吃麻花。』我想着朝屋里跑。到篮子前一看,里面只有一根了,那是爹花钱给我买的。可那钱也有黑毛驴的功劳呀!它不拉磨磨豆浆,爹也不会做得豆腐的。我拿起麻花就走。
    『往哪拿?』妈妈问我。
    『我吃嘛!』我说。
    我假装狠狠咬了一大口,冲妈妈做个鬼脸。别看妈妈是大人,真傻,叫我唬过去了。她一点也不知道那麻花叫黑毛驴吃得一点儿不剩。
    昨晚上三舅来说今天叫我们上姥姥家过八月节。这不,吃完早晨饭,爹把黑毛驴套在小胶轮车上。我,还有妈妈、爹都坐着毛驴车出丰才。
    爹赶着车,我看到黑毛驴走得挺吃劲。遇到上坡,它也不放慢,不偷懒。黑毛驴身上出汗了。
    黑毛驴多累呀!它肯定不乐意我们,会不会駡我们呢?不,它不会的,它是个好毛驴。为什么我们要叫毛驴拉走呢?它多累呀!昨天它还拉磨来的。
    走着走着,天阴了,刮起了凉风,不一会儿掉雨点儿了。妈妈打开塑料布,我们蒙在底下。爹也穿起雨衣。
    雨点儿噼噼啪啪地敲塑料布了,真好玩。亏得妈妈带塑料布,要不叫雨一浇多冷啊!我透过透明的塑料布,看见黑毛驴在雨里走着。它身上全湿了,雨点在它背上打起了水花儿。路泞了,泥陷着车轴。
    『爹,快停下,停下车。』
    爹没停车,问我:『停下干啥?撤尿?』
    『是要撤尿,我憋不住了。』我护爹。
    爹把车停下,我脱下布衫。妈妈问:『脱衣裳干啥?会冻着得病的。』
    我没吱声,下了车把布衫披到黑毛驴身上。妈看着我,似乎明白了,把麻袋搭在毛驴身上。
    我恳求爹:『我不坐车了,你们也别坐了,黑毛驴多累呀!』
    『这孩子,是咋的啦!』爹生气了,抱我上车。
    我蹬躂着腿:『不,不嘛,我不坐,就不坐。』。
    妈妈说:『这孩子心里有事,不坐就不坐吧!』
    爹哼了一声,一挥鞭子:『驾!』我以为我们不坐车了,黑毛驴会撤欢儿往前跑。可它站在泥水里一动不动。爹又『驾驾』两声,它还是不动。
    怎么连空车它也拉不动了?不是。黑毛驴用一双大眼睛瞅着我。我看见了,黑毛驴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它眼睛里淌出来。是泪?还是雨?我上前用手接住那亮晶晶的水珠儿,热乎乎的。是泪呀!黑毛驴也会流泪!不知咋的我也想哭。
    黑手驴看着我,打着响鼻,蹄子直刨地。啊!我明白了黑毛驴的意思——它是过意不去让我走。我拍拍它的脑门说:『快走吧!叫雨浇得工夫长了会生病的。』黑毛驴摇着头,像是不同意我的话。我拍着它的背喊『驾』,它还是不动。黑毛驴,你真的也有感情吗?要不怎么不走,怎么流泪?
    后来,我到底上了车,黑毛驴才走的。
    从姥姥家回来,是三舅用大马车送我们回家的。再后来,爹又买了头又壮又大的灰毛驴。我着急地问:『黑毛驴哪去了?哪去了?』他们谁也没告诉我。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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