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守国
尹守国
尹守国,男,辽宁作协签约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2006年开始小说创作,已在《鸭绿江》《芒种》《山西文学》《飞天》《芳草》《长江文艺》《延河》《中国铁路文艺》《文学界》《小说林》《星火》《当代小说》《黄河文学》等文学期刊发表小说50多万字。有中短篇小说被《新华文摘》和《小说选刊》等转载,并收入漓江出版的《2008中国年度短篇小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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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皮书包
尹守国
晓娜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市重点高中,没用大楚掏那笔昂贵的择校费。这是大楚这些年来,感觉最得意的一件事。他在内心里,对女儿有着一份感激之情。
刚上初中那会儿,晓娜的学习成绩并不理想,在班里属于中等偏下的状态。别人家的孩子都在起早贪晚地补课,大楚却视而不见。家里刚刚买完房子,不但把全部积蓄花光了,还欠下两万多块钱的债务。现在对于大楚来说,真是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连买一双祙子,俩口子都需要核计老半天。
晓娜也知道家里的状况,一直没跟父母提出补课的要求。但孩子毕竟心里不盛事,在吃饭时,总是自然而然地提及到这个话题,说她们班的哪些同学,入学时是班里的第多少名,通过补课,现在提高到多少名了。孩子在说起这些时,大楚总是浸着头,一心一意地巴嗒着嘴里的食物,表现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孩子说过几次后,刘玉红受不住了。她便在被窝里跟大楚商量,说要不也让孩子补补吧,这可是件关系到孩子前途的大事,免得以后落埋怨。
刘玉红第一次提起时,大楚瞪她一眼,没好拉气地说,你以为补课是好事?没心没肺的孩子才用补课呢!你去问问那些学习好的,谁补了?你不鼓励孩子好好学习,竟出馊主意。
刘玉红被丈夫抢白得无言以对,但她还真的去打听了。结果却不像大楚说得那样,现在所谓的补课,老师讲得不是学过的旧课程,而是即将学的新课程。所以不管是学习好的还是学习不好的,都在补,就连全班第一的学生也在补着。在向大楚汇报完这些情况后,刘玉红不无感慨地说,怪不得咱们孩子学习不好,敢情人家的孩子都听两遍,多一遍总是比少一遍强,这遍没听懂,也许那遍就听懂了呢!
大楚听完老婆的话,也有些动心。他让刘玉红再去打听一下补课的费用,当他听说每月每科一百陆拾块钱,每周两天,每天一个钟头时,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他在心里盘算着,按照晓娜的说法,数学和英语是必需要补的科目,这样,每次补两个小时课的费用,相当于他那个小修鞋摊一天的收入。要是赶上个刮风下雨的,他还挣不到四十块钱呢。他在心里气愤地骂那些老师,说这哪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快赶上劫道的了。
刘玉红也觉得收费确实贵了点,她的收入虽然不受天气影响,但并不比大楚多啥。她打工的那家超市,还算是全市工资最高的,每月也不过一千五百块钱,这还是算上加班费了。她看到大楚的态度,便没有自己的态度了。
望着刘玉红一脸愧疚的神情,大楚拍着她的肩膀说,其实这种补课,不起啥作用。老师要是讲以前的课程,让孩子把不会的学会,补补还勉强可以;往下讲新课,这纯粹是扯王八犊子,就为逗孩子几个钱。你按时间算一下,每周讲两个小时,就把下周全部的课程讲完,在学校一周都学不会的课程,两个小时就能学会了?除非补课老师是神仙,能点石成金。况且孩子囫囵半片地听一遍后,课堂上精力又不集中了。这种补法,还不如我呢。你看着,从今天起,我给孩子补,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刘玉红并没把大楚的话当真,她知道丈夫在安慰她。其实他俩在对待这件事上,态度是相同的。只是女人的耳根子软,听了孩子的话,便没主意了。她把事情提出来,只是跟大楚要个主意。她负责打理这个家的日常生活,比大楚更多地体会出没钱的难处。
以往吃完晚饭,大楚都到楼下的小卖部门前,跟那些棋友杀上几盘,直到天黑得看不到棋盘了,才回来睡觉。但从这天起,他放下饭碗,就搬着个地凳,老早地坐到孩子的屋里去了。
晓娜看到父亲的举动,有些惊奇。她跑到厨房悄悄地问母亲,这是咋回事?刘玉红小声地告诉她,你爸要给你补课了。晓娜听后格格地笑起来,边笑边指着里屋,用很夸张的语气说,他——给我补课——不会是教我掌鞋吧?刘玉红听后赶忙冲着女儿摆手,示意她小点声。晓娜抬起手来,捂在嘴上,虽然阻挡住了笑声,脸上却还洋溢着笑意。刘玉红回头向女儿的房间瞅了一眼,见没有异常情况,就推着女儿,让她快进屋,说一会儿老师等急了。晓娜以往都是看一会儿电视再学习,现在只好提前进入状态了。
大楚的补课方式特别,是以学生的身份出现的。他直溜地坐在写字台的对面,让晓娜把今天老师讲的内容再讲给他。晓娜听后皱着眉头说,前几章你都没学过,从这儿讲,听得懂吗?大楚很郑重地点着头,说听得懂,你别忘了,我也是初中毕业生,当时学习成绩还不错呢。
按照课程表,第一节应该是数学课。晓娜刚从书包里掏出课本来,就被大楚率先抢到手里了。他说现在你是老师,课本应该学生拿着才对吧。晓娜撅着嘴,犹豫片刻,她让大楚把书翻到第二章的第一节上,尽力地回忆着老师讲课的内容,把能记起来的,东一头西一句地跟大楚复述起来。她在讲的时候,大楚左一眼右一眼描着课本,还不时呈现出思考状。学生这样投入,老师便不敢马虎了,晓娜竟然紧张得鼻子尖上冒出细小的汗珠子。
晓娜讲完课,大楚鼓起掌来,夸她讲得好,比他念书时的老师讲得都明白。孩子小脸涨得通红,说还有一个概念她也没听太懂,明天再去问问老师。大楚立即从文具盒里找出一个红蓝铅来,在晓娜说的那个地方的下边,划了条红线,还把书的那页折了个角。晓娜本来是想把今天学的内容全部讲完,等父亲离开后,再做各科的作业。而大楚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劝孩子别着急,一科一科地来,先做数学作业吧。等孩子讲完物理课再去做作业时,他把刚完成的数学作业扯过来,逐页逐行地检查着。
大楚虽然也读过初中,但他当时的学习成绩并不像他说得那样,再加上这些年的遗忘,面对着满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他确实是看不懂了。他发现如今的课程比他上学那会儿深很多。他不知道孩子做得对与不对,他要检查的是孩子是否认真去做了。这期间,他不说话,只是偶尔地抬头看看墙上的时英钟,每隔一个小时,便经管着孩子休息十分钟,让孩子趴到窗台上往远处看着,说这样可以缓解眼睛的疲劳。他也跟着孩子趴在窗台上,抽棵旱烟。这时,才把他能看出来的并认为重要的问题,跟孩子提出来。
刚开始的几天,晓娜有点不习惯。或者说,是有点儿嫌大楚碍事。有他在哪儿直溜地坐着,孩子想在桌子上趴一会儿或到床上依一会儿,都不好意思。晓娜认为这是父亲对她不放心,是来看着他的。她跟大楚倒是没敢说啥,跟母亲背地里抗议过两次。刘玉红把情况反映给丈夫后,大楚竟然呵呵地笑着说,你看着吧,不用两周,她就离不开我了。
有大楚在旁边坐着,晓娜的作业完成得比以前快多了。有不会的字或是不能确定的词语,她就让大楚给她查字典,有需要记住而她又感觉没记牢的地方,她就让大楚帮她记着,第二天再提问她一次。因为每天都要给父亲讲课,晓娜上课时也注意听讲了,大楚从她讲的内容上就能感觉出来。开始时,讲得干干巴巴的,说几句就没词了。后来有点像演讲,旁证博引,夸夸其谈。而且还加进了不少的手势和表情,真有点像个小老师的意思了。
果直没用半个月,晓娜离不开大楚了。有时她先吃完饭后,就冲着大楚笑着说,老爸,快点,该上课了。而在背地里,她跟母亲和同学说起父亲时,嬉称大楚是她的老书童。
期未考试时,晓娜的成绩显著提高,一下子跃于全班的第十一名上。刘玉红看到效果,心花怒放,没花钱达到目的,这等于捡着钱了。她精心地准备了酒菜,全家人庆贺一次。在吃饭时,大楚端起啤酒敬晓娜,称她为小楚老师,说她的课讲得越来越好了,等她考上重点高中,他也能考到普通高中去了。晓娜也喜形于色,端起饮料对父亲说,谢谢大楚老师的夸奖和栽培,她一定再接再厉。刘玉红听后提出抗议,说这个家总共三口人,出了两个老师,敢情就我一个人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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