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铁军
陈铁军, 1963年出生,锡伯族,祖藉辽宁,生于北京,现居河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郑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发表过各类体裁文学作品三百万字,出版有小说集《有种打死我》、《老杂拌儿》等,电视剧剧本《窑神》、《呼儿嗨哟》等。有数十篇小说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中国文学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等转载,并被收入多种年选和文选,译为英、法等文字。《有种打死我》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小说获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河南省文学奖,金盾文学奖等。
《有种打死我》书摘:这年冬天出奇的寒冷,所有的树木都被奸杀,所有房舍都冻得长疮,尤其于保长刻意选择的这种荒凉不毛的藏身之地,雪下得把什么都找不着了,放眼四周白得连一个窟窿都没有。于保长因为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寒冷对于他来说愈发显得面目狰狞,就像欺软怕硬之辈,几乎把他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鞭挞得遍体鳞伤,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冷得如此铭心刻骨。
当于保长痛到了差不多痛不欲生的时候,他的思考开始充满了哲理。他先是扪心自问,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丢失了如此之好的一件东西呢?然后自问自答,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追求另一件东西。也就是说,他以损失一件东西为代价,得到了另外一件东西。这么一想,他的心里便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那么他得到的这件东西,是不是比丢掉的那件更好呢?也就是说,他为换取这件东西所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呢?这时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张驴儿的女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哪!有一段时间他就像王人看绿豆,怎么看她怎么觉得对眼,再好的东西也不如她好,并且走火入魔地认为,为了得到这件好东西值得破费任何其他的好东西。他不仅是这样想的,而且也这样做了。可是此刻这种疑问一出现,他审看她的目光便霎时变了。这个曾经被他看做一朵花儿似的女人,此刻在他眼里简直一塌糊涂,一无是处,一文不值,说那不好听的连塌了架儿的老母猪都不如,想起来都令他反感和厌恶。而他竟然鬼迷心窍地,为了得到这样一件不值项的东西,而损失了那么多最值顾的东西。也就是俗话常说的抢了芝麻丢了西瓜。“我日他妈!我干了一件什么样的蠢事哟!”这个损失惨重的人这时简直后悔到了极点。这种悔悟使得他觉得这个冬天更加的冷。
就在这种入木三分的寒冷中,这个浑身乱哆嗦的人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回忆起从前的日子。其实那是一些十分庸常的日子,用现在的话讲都能叫做俗得掉渣儿,没有任何值得特别一忆的地方,但是在他此刻的记忆里,那些曾经被他丝毫不当回事儿的日子,不知怎么突然变得弥足珍贵起来。是的,那的确是一些庸常得不能再庸常的日子,每一天和每一天看起来都差不多,这一天就是前一天的重复,而后一天又是这一天的重复,想在这里面找出一点儿哪怕细节的区别都十分的不容易,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有时候简直令人无法忍受,不知不觉地便会产生厌世和避世的想法。但是现在想想,不管怎么说这些日子至少有一条好处DD在这些日子里他什么心都不用操。仅此一点就是现在根本无法比拟的。吃饭不必疑神疑鬼,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再好的东西都得让狗先吃,狗不吃他便不敢吃;走路不必东张西望,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上茅池儿也得先挑个草帽伸过去,试试有没有人打闷棍;对来自背后的任何东西都不必提心吊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哪怕是身后落一片树叶儿,都会误认为是一个可怕的阴谋;就是打雷也不必张惶失措,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哪怕有人只放个稍微响点儿的屁,都能把他吓成一摊泥。也许这一切在别人看来算不得什么,可是在他眼里却很好,实在是好得不得了。这时他才发现,他完全可以有另一种生活的。可是现在,这一切已经从他身旁悄没声息地溜过去了。现在他过的简直就是非人的生活。所以如此,只是因为他在一个短暂的时间里稍微走了走神儿。“我日他个妈哟!多么好的一件东西被我给丢掉了!”这个冷得吃不住的人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叹。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此之好的一件东西一旦丢掉是绝对找不回来的了,早已被拾到的人藏在兜里带走了,他因此而变成了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只能于事无补地怀念这曾经有过的好东西了。想到这儿他简直痛惜得心都抽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