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桑觉寺》的叙事策略
感情丰富的读者们头脑中所联想到的符合“小说”情节的情节通通被作者从侧面提了出来,例如悲凄的撕心裂肺般的哭诉,路途上面那些意想不到的风波等等,而用以替换的竟然是丢木屐的虚惊!作者插入这段话很明显地是在“故作可惜”,言语间充满了讽刺。这样的摆明车马,读者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个木屐与浪漫的置换使得现实与幻想一下子冲突了起来,并一同展现于读者眼前,引起对比和反思。仅隔了一段,作者又“闯”了进来:
“现在应该来介绍一下艾伦太太,以便让读者能够判断:她的行为今后将会如何促成本书中的种种烦恼,可能如何使可怜的凯瑟琳陷入狼狈不堪的境地,究竟是出自她的轻率、粗俗或是嫉妒,还是因为她偷拆了凯瑟琳的信件,诋毁了她的声誉,甚至把她撵出门去。”
其实,艾伦太太与凯瑟琳后来的遭遇毫无关系。而作者在下文中对艾伦太太的描述也不过表明了艾伦太太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了。这段话的反讽意图比上一段引用文字更加明显,它揶揄了哥特小说中的女主角经常被遗弃的桥段。如此张扬的讽刺,对于读者来说恐怕有点接受不了。奥斯丁就是在挑衅着她的读者,但是读者会因此罢看《诺桑觉寺》吗?事实上是刚好相反的。人人都有叛逆心理,还有维护自己尊严的自觉。他们怎会任由奥斯丁公然揭示他们的内心想法再公然地将其讽刺一番呢,反抗的办法只有继续看下去,证明自己是一名拥有理性的读者。
然而,简•奥斯丁是进退有度的。评论干预到小说的下半部分就减少了,这时小说的剧情亦逐渐发展到高潮。凯瑟琳被邀请住到了古老的诺桑觉寺之后,三番四次地以为自己发现了可怕的阴谋和秘密甚至猜想蒂尔尼(男主角)的父亲杀害了自己的妻子或对其实施了幽禁。蒂尔尼知道凯瑟琳这个荒唐的想法之后对她进行了深刻的教育,凯瑟琳亦从蒂尔尼的口中知道了他母亲去世的“真相”──病死。从此以后这位女主人公才彻底地从非现实世界中解脱出来。整个高潮部分奥斯丁没有站出来强加“干预”,因为这样做毫无必要。要是读者还没有被她前面频繁的“干预”刺激醒的话,至少也形成了一点自觉,那么他们的幻想将由最冷酷的事实来戳灭,他们将同凯瑟琳一同清醒过来。
奥斯丁如此不均匀地安排她的叙述者干预是有其道理的。若评论过多,则会使读者的接受过程变得被动而消极,由此失去阅读的趣味;若完全不加以“干预”或“干预”不足,又会容易让读者陷入不切实际的浮想联翩中,不识反思。
这种科学辨证的叙事策略与20世纪德国戏剧大师布莱希特对于戏剧的理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反对在表演上以感情共鸣为演员的唯一目标。传统的戏剧以俘虏观众的感情为目标调动各种艺术手段把观众引入戏剧情境,进入神志昏迷,如痴如醉的状态之中,从而丧失了独立判断和理解戏剧的能力。因此,布莱希特强烈反对玩弄观众的感情,他要求以情绪感染的同时要使观众保持清醒的理智,能以冷静的头脑去理解剧作的思想意义。他反对演员进入角色忘了自己,更反对观众进入角色忘了自己。为此,他创造了种种“间离”(又称“陌生化”)手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例如,在舞台上挂“语录牌”,为的是向观众直接提示正在演着某一场戏的思想内容所在;或在剧情发展进程中突然加一段与剧情不相干的“歌唱”,向观众直接提示该事件的内在含义是什么,以启发观众的理智;或者由作者直接出面与观众对话。如此等等。
《诺桑觉寺》正如布莱希特的戏剧,作者既是编剧也是导演,她承担起引导读者的责任。奥斯丁也希望读者能够辨别真伪,用带有现实主义的批判性眼光去看待读物,不要被哥特小说、感伤小说里面那近乎疯狂的情节控制了思想,要懂得抽离和独立地思考。奥斯丁为此采用了这种“粗暴”的叙述者干预,这种手段导致了:小说的主人公与作者有了一定距离——凯瑟琳在一开始就以“丑小鸭”的形象出现,她绝非奥斯丁理想女性的典范;小说的人物、情节与读者产生了一定距离——作者将故事情节佯装成哥特小说的样子,有女主角的离家旅行,有频繁的舞会,也有陌生的古建筑,可是往往到了“装”得最像的关节处,读者有机会对剧情进行浪漫幻想之际,就挺身而出打破荒谬,将读者拒之于妄想之门外。这就是“间离效果”,“间离”使得审美变成了可能,因为“距离产生美”。只不过这里的“美”是现实世界的美。“间离效果”的任务就在于“把习以为常的、不变的现象表现为反常的、意外的和可以改变的,并以此使观众感到惊异,激发观众透过现象认识本质,进而产生改造世界的愿望。”[4]且看《诺桑觉寺》中凯瑟琳错过了与亨利•蒂尔尼兄妹的约会之后心情忐忑不安,奥斯丁就当天晚上凯瑟琳的睡眠调侃道:
“现在,我该打发我的女主角上床去辗转反侧,感伤垂泪了,因为真正的女主角大都命该如此。假若她能在三个月之内睡上一夜安稳觉,她便会觉得自己十分幸运了。”
这是一段名副其实与情节不相干的“插曲”,奥斯丁写它的目的无非又是为读者提供一个名叫“提醒”的服务。女主角的爱情遭遇到挫折,那么睡不着觉也是平常事,奥斯丁该是硬把这“习以为常的、不变的现象”加以讽刺,变成了“反常的、意外的和可以改变的”。因为在传统小说中,女主人公遭到挫折后总要表现得过分地悲恸,以使读者受其感染。这种过分渲染是奥斯丁所反感的,因此她要让读者也有所警惕。通过这一席有着“间离效果”的话语,读者便能够瞬间从剧情中抽离了,意识到自己只是在“读”着一本小说,而不是亲身经历着里面的内容,这时他的审美思辨就可在文本与现实生活之间自由驰骋了。一旦读者思维脱离得了情节,那么就可以从容地将自己的思想灌输给读者,而不必去冒读者从小说情节中领悟不全或者错误领会作者意图的险了。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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