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周文《妈妈的孤独》:真诚与温情
《妈妈的孤独》是一篇感人至深、读之难忘的优秀之作。作品围绕“孤独”这一中心进行立意构思。先从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起笔,独具慧眼地从“神秘微笑”中读出她的孤独,再由蒙娜丽莎的孤独引出妈妈的孤独。但作者告诉我们:妈妈年轻时并不孤独,不仅不孤独,她还“是一个性格开朗、率性的人,在家里是个‘女权主义者’,由她风风火火主持家政,父亲只有听话服从的份儿”。那么,妈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孤独的呢?文中写了这样一个细节:1954年春天,哥哥去当兵时,在县城的小饭馆里,平时不喝白酒的妈妈要了一小瓶白酒,她不说话,目光呆呆地一直盯着我。此刻,我明白妈妈的失落、孤独。妈妈的孤独,还来自我忙于工作和学术研究,疏于回家乡与她团聚沟通。尤其是来扬州照料我儿女的10年中,妈妈基本上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完全陷入深重的孤独里了。《妈妈的孤独》不仅以“孤独”为主线,层层推进,步步为营,合情合理地写出妈妈从“不孤独”到“孤独”的过程,而且善于通过典型的细节来展示妈妈的内心世界。比如,作品中写到在大年夜,在我做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后,妈妈给了我一次吻。作者深情写道:“多少年后,每当想起那个难忘的大年夜,仿佛我脸颊上就立即漾起妈妈温热的吻,进而久久地温热我的心。”如此忘神又生动的描写,让我们也和作者一样感到有一股温热储存心间。作品还写到每年春节,妈妈总是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等我,手上抓住她的拐杖,眼睛向村口的桥上张望。这些细节描写都很真实,也很感人,使我联想起史铁生的《我与地坛》。
《父亲的礼物》同样是一篇读后难忘的作品。不同于《妈妈的孤独》的散点透视,这篇作品采用托物言志的表现手法,将情思聚焦于一把二胡和食物上,通过父亲给我送二胡和三次送食物,细致地展示了父亲刻板、不苟言笑外表下的慈祥和爱心。《大哥》《大妹》《小妹》《牛子》《哑妹》等篇,也都是十分真实质朴,既有疼痛与感伤,又有亲情、爱与温暖。在这些作品中,我们看到,吴周文的散文不但有真实的描述,而且有真诚的态度。他的真诚首先来自于他低调的人生姿态。吴周文认为,无论做学问还是写散文,要紧的是做人,做一个情操纯正、行事低调、本色质朴的人,他的散文创作包括学术研究正好印证了这一点。其次,这种真诚建立于自我剖析和忏悔意识之上。特别到了晚年,这种自责、负疚、自我解剖的意识愈发强烈。在我看来,这是散文创作中一种高贵的品质。第三,吴周文的真诚还来自他有一颗柔软的、丰富的“散文心”。正因有这样一颗“散文心”,所以在《小鸟情》中,当小鸟生病或下蛋找不到窝时,“我”急得六神无主,到处请教养鸟之道。而当因“我”不慎,小鸟被狗吃掉,“我”后悔痛惜了很久,而且“我从此不再养鸟,生怕我还会伤害到无辜的、给我带来快乐的生命”。散文的真诚无须掩饰,不用伪装,它往往是藏匿于真实的记叙和生活细节中,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
吴周文的散文让我们领会到了一种人性的温暖,一种美好而亲近的“惦念之情”。“惦念之情”这一提法来自于铁凝。在《铁凝散文·自序》中,她这样写道:“散文究竟是因什么而生?在我看来,世上所有的散文本是因了人类尚存的相互惦念之情而生,因为惦念是人类最美好的一种情怀。”在吴周文的散文中,不论是怀念亲人还是写师长朋友,我们看不到任何空泛张扬、飘浮于半空的无根的追思或怀旧,我们感受到的是一种消融于日常生活细节中的“惦念之情”。我以为这里的关键就是真诚地“交心”,即钱穆说的“先把自己的心走向别人心里去。自己心走向他人心,他将会感到他人心还如自己心,他人心还是在自己的心里”。“惦念之情”实际上就是“我心”与“他心”的双向流动,是一种特别柔软、温暖和平实的情愫。
我们的散文中有各式各样的情,唯独较少有深度的真正隐忍婉藉的“惦念之情”,吴周文《妈妈的孤独》向我们打开了一扇新的情感之门,诠释了好散文永远都离不开人类的美好情怀这一真理。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