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坚长篇小说《俯仰之间》：俯仰之间，永存高雅
长篇小说《俯仰之间》采用了两条明线齐头并进的写作手法。一条线索围绕部委向社会购买大数据管理平台服务，需要进行全方位考察，选择一家有实力的主体单位的主要工作铺展开来，随之也展示了部委机关的管理改革进程。通过对部委几个司、处多个领导人物的多重角色描写，揭示了新政治生态下公务员群体的生活状态和精神世界；另一条线索是辛平的家庭生活和他的朋友圈，这条线上附着的是辛平的妻子宁佳、女儿蔻儿、岳父母、母亲、妹妹辛安等人，以及号称“四个二”（辛平、老鲁、王致理、向忠华在各自家里均为老二）的朋友圈。由主干人物辛平引发出来的两条分枝，无不烙印着其浓厚的个人文化修养色彩。两条线索合力展开了一幅从都市到乡村，从部委到各司和研究所、到家庭朋友生活圈的广阔画卷，是一部真实反映党的十八大前夕部委层政治生态和民间社会现实的文学棱镜。
由陶成曦部长指派，辛平牵头负责的大数据管理系统工程的推进过程一波三折，满怀激情的辛平在执行过程中遇到了各路人物的频繁约请，亲眼见到饭局之后汽车后备箱为他准备的巨款诱惑，以及各种语言暗示，直到临近结束，他才发现最大的阻力竟来自于他平时一贯敬重的陶部长！尽管辛平在知道考察对象公司是陶部长介绍来的情况下，仍旧看在领导面上，为其做了督促整改要求，但对象公司仍存在大量问题，出于风险考虑和公平原则，辛平最终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因为他的“不识时务”，不但被贬调到六司下属的一个研究所任副所长，还被陶部长作为阻挠大数据管理平台工程实施的绊脚石而含沙射影批斗多日。面对矛盾，辛平也一度不知所措，迷茫彷徨，痛定思痛之后，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委托朋友出面，买下妻子宁佳故乡附近山区一偏僻村落的几处宅院，做好了退隐山林潜心读书的准备。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中纪委的调查结束，以陶部长为首的一干人马树倒猢狲散。文本末尾，对于王致理通知的好消息，辛平内心已是古井无波，处世不惊。对在重回六司和退隐之间的选择，他已经心中有数。小说结尾处，作者没有依照长篇大结局的惯例给出答案，而是浓墨重彩地写了辛平在山村收拾宅院的场景，读者心里自然也明白了辛平最终的归宿。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中国传统文人的最高信仰和植根精神基因。谦逊的辛平内心固然没有视自己为“怀抱利器伺机而动”的官场侠客，但他却有传统文化仕人的精神追求。他不想在部委机关混日子，不想搬弄是非，只想把领导分派的工作落到实处，工作之余，他还要每周给女儿蔻儿上古代文学课程，教育蔻儿将来做一个有用的好人。但“树欲静而风不止”，辛平也不能置身事外，既要俯身下基层跑断腿地考察，又要仰视陶部长等人的鼻息。俯仰之间，辛平始终保持了一个党员干部的本分角色，尽到了一个儿子、丈夫、女婿应该尽到的家庭责任。家国情怀，集于一身。
读完《俯仰之间》，感觉作者在几个地方的处理方式比较巧妙，综合效果达成了两个字：高雅。
其一，没有正面直接书写官场的腐败。《俯仰之间》的主要线索是几个管理部门围绕大数据服务平台的采购展开，涉及到小说事件发生既定时段的政治官场生态。以笔者多年来的阅读经验所见，每遇此类题材，大多作者会有浓墨重彩的官场故事描写，诸如“跑部钱进”的各层领导、出入于高档会所的官员大亨、“天上人间”的美女诱惑、尔虞我诈的阴险手段、动用黑恶势力的盘外阴招等等。这类贩卖官场形色的写法，当然能够增加小说的“悦读性”，但在热闹刺激之余，会给人一种传奇类地摊小说，或者官场厚黑学通俗版印象。《俯仰之间》独辟蹊径，避开了这些“大路货”素材，从办公室的日常政治生活场景入手，通过人物之间的对话、交往、肢体动作等综合反映各人的小心思。读者在字里行间自然能看出来，不只是辛平所在司的一些人不作为或懒作为，就是宁佳单位的“红黄蓝玫瑰”和“容嬷嬷”们的办公室日常，也能够看出弥漫在当时官场体制内的“亚健康”政治状态，可想而知，他们在下班之后，会有多少暗流在涌动？多少常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发生？作者没有直说，只是将丰富的幕后场景交给了读者去思考，去脑补，这确实是一种巧妙的处理方式，也使阅读整部小说就如跟着辛平修身养性，读书论理，成为一项高雅的心智运动，
其二，主人公辛平的文化生活状态高雅。辛平是一个个人文化素养很高的知识型司长，这不仅体现在他自己日常的读书学习上，也体现在家庭生活里，灵活巧妙对付“难缠”的岳母和不理解他的母亲方面。在处理家事上，辛平将包括妻子宁佳、女儿蔻儿在内的每一个家庭成员的性格特点熟稔于心，常常能够成功地使宁佳破涕为笑，使顽皮的蔻儿能够专心听他每周两次的传统古诗词授课。在与外国交流人员的晚宴上，知识渊博的辛平侃侃而谈，令老外眼界大开。在与推拿按摩师展哥的交流中，辛平丰富的中医文化知识也派上了用场。这些除过工作之外的自我学习提升，其实也是从古到今文化型官员修身的必要课程。辛平很好地继承了这一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自身的高雅，也为文末栖居山林的退隐生活埋下了伏笔。
其三，小说文本侧漏了作者内心高雅的精神追求。小说中的主人公辛平喜读中国古典文史，特别钟爱唐宋八大家的诗文，尤其喜欢研读范仲淹苏轼等人的生平经历和经典著作，这一点也比较契合现当代文化圈“拜唐崇宋”之风。辛平将此作为家学，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地向蔻儿渗透，试图将中华传统文化里的优秀人文理念在下一代手里传递下去。这个物化的贯穿情节，我猜度沿袭了作者的那本研究范仲淹的长篇著作《清风有骨》。以我截止目前和鲍坚兄为数不多的三次见面深入交谈，以及读过他出版的三本书来看，辛平的日常在很大程度上有作者的影子。也可以说在这部小说里，作者以自己的精神意念，塑造了一个经历波折、为追求高雅人生境界而时刻准备隐逸山林的辛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辛平的形象也许是作者内心理想化的自身映照。
长期浸淫在中国古典传统文化中的辛平，大致也有平稳退休后“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的心愿。因为大数据管理平台项目，辛平的心愿竟被意外提前了。也罢，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
在那个晴朗的日子里，辛平仰起头，看见一片白云鱼一样游过，一刹那间，他感到了蓝天的活力；辛平低下头，看到那一行沿着墙根野蛮生长的小草顽强向上，那种似曾相识的生命体验让他感到了温暖。老宅院的墙外竹叶疏朗，松苍竹翠。泪眼婆娑中，杂草篱笆丛外，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散发着迷人的芳香。
至此，《俯仰之间》的主人公辛平，要开始另一种生活了。且让我们在阵阵松涛中辨别故纸堆里发出的声音，随后紧跟辛平稳健的脚步，去追寻那个坚持真理，矢志不渝，一身家国情怀的范文正公吧。
（编辑：moyuzha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