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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一个不存在的作家——《伪人》、梦和现实

发布时间:2021-08-10 来源于: 作者: 《花城长篇专号》 | 木叶 20 点击数:
艾柯曾在一篇文章中讨论,是否可以制作一张与帝国一样大小的地图,这也是米兰达和博尔赫斯等人所着迷的话题,其实,无论可能与否,它均溢出了自身,予人以诸多联想,如事物与符号、真实与虚构、有限与无限等。想到这个问题,是因为刚刚读了长篇小说《伪人》。在文学长河之中,将一个真实作家的身世演绎为小说,这样的作品不少;以一个虚构的作家为主人公的小说也不鲜见;《伪人》的不同在于,虚构了一个不存在的作家,并一本正经地研究他,将其生活、情感和创作长篇小说的过程赋形于文字。在虚构作品中认认真真地研究一个不存在的作家,并以此获得项目经费,这可以视为一种逆向绘制的1:1帝国地图,即凭借一张不存在的地图(及其绘制者),去找寻并锻造一个与此图一样大小的国度,并最终使得这个国度“真实存在”。

赵彦笔下的这个不存在的作家名叫波尼,生于拉美,漂洋过海去了西班牙,起初写诗歌,后来写小说。文中的“我”在虚构人物和现实生活之间摆渡,对这个作家的研究也是虚实相生,甚至为波尼又虚构了一个偶像,一个喜欢“阿莱夫”式创作的神奇作家(此人曾以超长文字命名地图作品)……波尼从一个大陆到另一个大陆,从一个词到另一个词,仿佛同时穿行于梦、隐喻与无尽现实之中。

小说中具体写到梦的地方虽不是特别多,但“我一直在做梦”,每个重要人物也都一次或多次穿越梦境。关于梦有许多的理论或言说,莎士比亚的说法最是简洁而又魅惑,“我们是用与我们的梦相同的材料做成的”,对这些“材料”的取舍以及进一步的虚构既是《伪人》引人入胜的缘由之一,也是它令人深思的一个地方。

在某些夜晚他们为了查看我们的发育数据用飞碟把我们带走,只消用光照一照,我们就被俘虏了,等我回来后地球上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当我做的很多梦里都有这样的场景。在这类的故事结尾,回到地球的我还会发现我爸爸没了,我妈妈也没了,我哥哥成了一个又丑又小的老年样品。

这是“我”的梦,出现于小说的后半部分,但它在“我”的生命历程中出现得比较频繁,也可能比较早。“我”从小喜欢科学和幻想,引文中的“他们”是指外星人。梦的内容极为简略,却几可映射整部小说,很像是冬日落净了叶子的树,其枝条却于天地间伸展。《伪人》除了波尼这条线索,最主要的就是“我”和家庭成员以及邻居的故事,当然还包括同事等人的生活。有个写爱情故事的作家儿子是妈妈早年人生词典里一个浪漫的词条,所以“我”可以说是妈妈的一个梦,不过“我”未能遂她的愿,却鬼使神差地成为一名文学研究者。而从另一个视角看去,“我”也成了一个小说家,只不过不是浪漫言情,而是异质迷离。

在梦里,“我”一回来,地球上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在现实里,做梦或写作的过程中,爸爸确实去世了,妈妈别有一番生机,哥哥神奇地成长为他自己的反面——他原是一个文艺青年,但“突然”收敛棱角,务实起来,婚姻和事业都堪称成功——俗称正常的乘风破浪。

梦里除了父母还有兄弟。而兄弟情在小说中恰恰有着隐秘的变奏,这种变奏不仅仅是发生在“我”与哥哥之间,还发生在“我”与邻居,与波尼,与波尼的偶像哈维尔·佩雷斯等人之间。生活中,哥哥和“我”的志趣越来越远,与父亲的疏离是彼此少有的共同点,哥哥对“我”以梦为名的幻想是看不上的,在梦中他成了一个“又丑又小的老年样品”,由此或可感受到弗洛伊德“梦与压抑”相关的说法影响之深。波尼也有弟弟,而且更具诗才,只不过他早早便自杀,并作为一种秘密力量策励着波尼的文学创作。“我”和邻居,一个生殖器短小(未婚),一个有体液恐惧症(离异),两个“去性别化”的人不断讨论男人和女人,以及真人和假人。邻居是做档案工作的,他一边说“文学是现实梦游的无用身体”,一边帮助“我”用3D方式打印波尼的“真身”,这一脉络几乎贯串小说始终。“我”虚构的波尼还曾为同样的虚构人物哈维尔写传记,“我”、波尼以及哈维尔一而三、三而一:可能性在此不断聚合,升腾。

这个梦还包含了时间“归去来”的问题,而这部小说也不断以打断时间的方式重组时间,拓展时间,同时也拓展了空间。甚至可以说,正是在这种时空中,《伪人》成为作者我和叙述者“我”共同的梦,并触碰到了一些现实。

有一天他梦到了一个天使。……

……

“我是说——你写那些破烂玩意就到此为止了。你的诗人时代已经结束了,你已不再是诗人了,同时这里也不是你的祖国了……别糟蹋自己了!!!”

“你是谁?为什么用这种口吻对我说话?!”天使挑衅性的腔调似乎终于将波尼从睡梦中唤醒了。

天使出现在许多文学作品里,《伪人》在引出这个梦之前就借用了纳博科夫《振翅一击》里的一个天使入梦的情节。当受伤的天使真实地飞入波尼的梦中时,波尼正耽于并挥霍着自己小小的成功,甚至可以说那段日子,他有时分不清何为梦,何为现实。受伤的天使不断重复一句话:“有部小说在等着你”。过往与当下、真实与虚幻,交互涌动。就是这样,梦和天使的言说催迫波尼醒来,回归真正的创作,于是为作家波尼的重生平添了一种神意。

这是对波尼的叙写中出色的一笔,让我们看到一个“作家”在生活中的沉溺、迷失,以及命运的敲门声。接下去,比较遗憾,这种叙事状态未能很好地持续下去,作者赵彦变得有些自我,较少引入“外部的光”来照亮波尼,更多依赖自我内部的光,这样写起来易行,也顺滑,而这种书写也在悄悄遮蔽波尼的创造性。

“我”对波尼的研究,就像写一部传记,安排他的出生地,家庭情况,早年诗歌的创作,后来的小说创作,他从美洲“失踪”,去到欧洲,如何谋生,又如何再度启程,创作鸿篇巨制,并在小说即将面世之际彻底失踪。

无论是“不存在的骑士”或“看不见的城市”,这些经典中被虚构的人或物,都透出自我辨认以及自我实现的冲动,并于百转千回中完成了虚与实之间的相互赋形。换而言之,波尼需要一个受伤的天使、下坠的天使,也需要一个疗愈和升腾的天使,而这样的天使,既来自内部也来自外部,天使是他自己,是他的困惑,是他与自我以及他所爱者的搏斗,还有就是对生命中最叵测部分的领受。

波尼在他的一篇小说中写道:那位萤火虫教授有一天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捕梦者,他举着一只捕梦网来到了我妈妈和公证员身边,他纵身一跃的时候,他发现跳入的是两个人的梦境,一大一小,大的嵌着小的,小的含在大的中,因而他以为是同一个梦,他在里边发现了很多既相似又相异的事物,他们的梦尽管都破得各有特点,但其中一个梦破的地方正好是另一个梦的完整部分,因而捕梦的教授几乎不用工作,只要把两个梦重叠在一起就行了。

波尼的《……》非常之长,有十二卷,三万页。对于这部长篇,作者直接而具体的描写很少,给予研究萤火虫的教授的篇幅已属奢华,而且这个梦不仅出自波尼的小说,还处于整部小说的尾声部分,这就更透出几分弦外之音。善于写梦的作家作品不少,何况还有那不但擅长与梦周旋、在现实中也擅长捕蝶的纳博科夫(波尼正是其同龄人)。萤火虫有着细小微弱的光亮,而这位教授在研究萤火虫之外还喜好捕梦、补梦。这些都隐含了作家波尼的用意,这是一个趋向光明的谜面,也蕴含着隐晦的意旨。

《伪人》中很少写到美好的爱情或婚姻,妈妈和公证员的结合是难得的趋于完满者,他们其中一人梦破的地方正好是另一人的梦完整的那部分,萤火虫教授只要把两个梦重叠在一起就算补好了。

广义而言,写作是一种梦,爱情也是一种梦,人们在现实中都难免受到伤害或挫折,在追梦过程中,是否真的能够为自己或他人补梦呢?看似完满的生活真的就完满吗?补好的梦是否会再度破碎?这些不是作者赵彦或叙事者“我”必须回答的问题,创作者可能更愿意做的是邀请读者带着疑问投入到叙事之中,在此处赵彦做得就相当精彩,借由这个梦,波尼所写《……》的故事穿越到了外部——叙事者“我”的生活之中,也可以说是“我”妈妈的爱情穿越进了一部“我”虚构的作家所写的作品之中——妈妈对于“我”未能去写浪漫爱情的小说这件事是失落的,但最后又以这种方式与儿子“相遇”,梦与现实如此这般地融合互动,自然而又轻盈,亦幻亦真,这就是虚构的迷人之处。

就是这样,当我们虚构一个不存在的作家,或是讲一个故事时,一个细节或情节是否通透巧妙,就可能会影响整部作品的质地和余味。

……既然波尼的故事只有我知道,既然我是构想波尼故事的唯一作者,这一切命运只能由我来安排。

不少作家奉行虚构时自己是唯一主宰的信念,显然“我”也如此。“我”在塑造波尼时,类似“准上帝视角”。波尼就这样与自己的祖国和过去了断,连母亲之死也未被告知,他失踪了,并将在西班牙重新出发。写一个不存在的作家并不难,但这种架空正因其逸出了现实的引力,反而会遭遇一定的困难,即当缺失了对抗的力量时,小说的内在推动力也存在被悬置的可能,更考验作者自身的结构能力与能量。较为可惜的是,与鲜明饱满活灵活现的“妈妈”相比,主要人物“波尼”反而显得面目模糊。作者赵彦把波尼设定为作家,给他经历,给他作品,而波尼的生活和思考一直是被描述,被转述,被概述,缺乏充分的自我生长,其主体没有很好地确立起来。某种意义上,他的一些波折或苦恼,应该是叙事者“我”也看不见的,甚或无法解决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尽收眼底,尽在掌握。卡尔维诺曾说博尔赫斯“把自己发明成为一位作家”。要当得起“发明”二字,有赖于作者的努力,叙事者“我”的努力,以及波尼自身的作为。而我们恰恰对波尼把自己“发明”为作家的具体过程,以及个中甘辛辗转看不太清晰。

波尼作为一个被虚构出来的作家,过于听命于他的创造者“我”和小说作者赵彦,尤其是缺少与“我”的博弈和相互推动。最理想的状态,是“我”和波尼应该共同面对世界,面对无数的人们,和无尽的困扰,甚至两个人“成为”一个新的人物。

作者赵彦或叙事者“我”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有所努力,尤其是为波尼和他的作品设定了一些方向,主要有:波尼投入地写作甚至消失在自己的小说里;《……》的名字不一般,意在成为真正的小说、总的小说、元小说,恢复小说的“处女”之身;用三种人称来写同一个事件;相信任何小说都不应该被(一个)作家写完……这几点都不错,也均较为符合波尼的风格,但也不是多么新鲜,而且要想达成或做到出色,均有赖于进一步的试炼和多层次的配合深化,而这些在小说中只是比较匆忙地分期分批加以“交代”,似乎停留在一些概念上,在关键处缺少简明有力而又具体的细节和展开。

一个构想的诞生不易,同样值得注意的是,构想再好也不会自动抵达终点,反而可能会更多地收割作者的才华与耐心。就像诗人肯明斯和穆旦先后作过的类似比喻:我们需要轻轻打开自己所珍视者,一如春天一瓣又一瓣地打开花朵。

(一直到现在,波尼在西班牙的故事还没有出现大的戏剧冲突,就像一位平庸写手写的故事,全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流水账。——批注)

这种在括号内加批注的写法使得小说更像元小说,这是好的,小说也确实可选择以退为进,但叙事者“我”说了像流水账,却果真在很多时候放任自“流”了。早在小说开篇第二段作者就亮出自己在“研究假作家波尼”,敢如此犯险,将悬念一开始便撤去,想必有奇妙的手筋,结果却发现有些平铺直叙,缺乏弹性。经历了现代文学洗礼的读者已不指望看到多少“戏剧冲突”,重要的是作者能带来殊异性,以及通过虚构对现实的拓展,对认知的丰富。毕竟,虚构的敌人不是真实,而是缺乏智性的虚构、无趣的虚构。好的虚构,应该和真实的世界一起不断诞生。

普鲁斯特是作者赵彦和虚拟作家波尼都向往的作家,他曾在谈论福楼拜时说,“在我看来,《情感教育》中最美的东西不是语句,而是空白”。《伪人》里波尼生活和创作的过程,似乎尽在作者的全知全控之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账面满满的,反而流失了一些想象空间和魅惑。

历史上很多虚构的人物比真实存在过的人还独特、鲜活。波尼越是不存在,作者越是应该天马行空,但是作者似乎受制于一些东西,包括经典文本,包括既有观念,诸多大师或杰作的身影在这部小说中若隐若现。从出生地、作家身份乃至名字来看,波尼都令人想到波拉尼奥,而且,波拉尼奥大器晚成,甚至死后方享盛誉,其浩瀚的文本也涉及作家以及失踪等。这些都像是波尼的一个底本。这种互文与呼应,引人遐思,却也可能是双刃剑。

终究,所有对经典、杰作或相近作品的引用化用,是致意,是承继,却也无异于一种与它们展开的隐性竞争,如若不能带来新的思考或惊喜,那是偷懒、力有不逮,甚至失败。想写出“小说的小说”,可能首先要做一个“作家的作家”,而不是作家的影子。

作者可能想把“波尼”塑造成“我”的一个迷宫。不过,就完成度而言,非但没有成为迷宫,反而有一点简单化了,而这种简单又不是如博尔赫斯所说的“以一根直线构成最纯粹最无限之迷宫”的那种简单。

二十万字的篇幅不可谓小,有所遗憾的是,作者少了些对真正的人生困境和创作困境的直面,“我”从未遇到任何来自项目审核者的怀疑,生活中也少有波折,而波尼即便遇到了一些经济、情感或创作问题,也很快就被轻松地克服。困境中,最见人性和才情。所以当难度减小了,波尼取得的成绩也就显得有些轻了。

从一些短制、随笔到这部长篇,可见赵彦是一个真诚的书写者,有着孤军奋战的勇气,我想要说的是,可能还可以更加勇敢,以展现足够野蛮而殊异的自己,也从而更深刻地发挥波尼的主动性,甚至是他令“我”感到失控的一面。

现在波尼就立在我的书房里,高三十厘米,体宽约五厘米,与几本我最喜欢的书站在一起。我在书架上专门腾出了一个空格作为他的栖息处,同时辅以几本他可能会喜欢的书作为背景道具。这些书实际上是我本人的最爱,几本纳博科夫、卡尔维诺,几本博尔赫斯、罗伯-格里耶、理查德·耶茨,艾丽丝·门罗全部的中译本。

这段描写很是具体,有数字,有名字,于真实中又透出一种迷离。

可能是因了游离的身份,或本质上对自由的倾心,作者一直在触碰或隐或现的体制性、系统性的问题。首先就是项目的申请与审批上的固化和疏漏,研究一个不存在的作家都可以顺利得到经费,这样的书写本身就是一种讽刺与反抗;对体制内作家状态的审视,并暗讽有的批评家不读作品便炮制评论;怀疑成功成名,甚至鄙视出版本身,所以去研究一个不存在的作家,失败的作家;追问人伦,尤其是孩子与父母之间的相互疏离,或是缺乏真正的理解,这可以辐射到较为广阔的社会层面;挑战虚构与真实、文学与现实的界限,包括对“阿莱夫”的讨论,均可见出作者对于无限以及神秘的倾心……

打印一个人,打印一个不存在的作家,原本是个漂亮的想法,但是当人工智能已然如此夺目,其他领域诸多科技也高歌猛进,“我”和邻居不辞辛苦地以未见多么新异的3D技术打印了一个“波尼”交差,这除了具有反讽意味,似乎难以在叙事上贡献更多动能和张力。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着墨颇多,但不仅缺乏意外与惊喜,还有些辜负了“我”对科学和幻想的迷恋,也与邻居作为痴迷于技术的档案学专家的身份不太匹配,这部分很可能是小说的一个不小的软肋。这个打印出的波尼高三十厘米,与其说像书,不如说更像玩偶,事实上也的确是拿了玩具人偶的裤子作为波尼蔽体之物,鞋子也来自玩具。当然,可以认为身体是人类“不重要的容器”,但也要思考那种认为“身体是人类真正故乡”的观点,人工智能越是发达,脑机结合越是深入,这一点或许越是值得反思。

“波尼”与一本本书放在一起,却既不是真书,也不是真人,我们有必要进一步思考“假人—伪人”的题旨。“我”是一个假的研究者,为假的作家制作假的作品和传记。父亲没有担当起在家庭中的职责,是假父亲、假丈夫。妈妈在相亲时即兴编过一个梦,里面讲到她像一块“橡皮”,到了哪里哪里就会消失,此梦令在座的人都很迷惑。她认为是体内有人让她这么讲,这是一个“被她自己忽略但是非常重要的假人”,也可以说这是另一个自我,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自我。这个梦也是一种“伪”(人为),令“假人—伪人”的概念变得更具包容性,即未必指向负面,也可能带来一定的自我防御,或自我释放。最重要的是,波尼和哈维尔是文学意义上的假人,人造人,而这更是指向无限和想象力的丰饶……终究,所有的假与伪均意味着警示,同时也可能是某种真,是对人类自身的一种敞开与拓展。

与假人、伪人直接相关的一点是,孩子在小说中微妙的位置:波尼失去两个襁褓中的儿子,哈维尔·佩雷斯有无孩子成为一桩悬案,邻居恐惧体液,而“我”失去性功能,妈妈则对自己的孙女也规避三分……但这未必意味着孩子不重要,孩子的世界可能是成人世界的另一极,具有某种彼岸性。或者说,假人的世界是配不上真孩子的。在另一端,作者也给出了些许不一样的走向以及思考:邻居的前妻有了归宿,年过四十怀上孩子;保安婚后有了大胖儿子;波尼小说中有个哲学教授,他的妻子与情人生了孩子……终究,孩子无论因何又因谁而来到世间,可能都像大仲马所言,孩子是杰作,让我们看清自己,看清自己的来龙与去脉、过失与美好。他们意味着未知和爱,令我们甘心走最远最暗的路,承受最大的虚无,也情愿折叠自己,锻造自己。

《伪人》的故事核是迷人的,虚虚实实,假假真真。问题或许也可归结到这两方面:在触及现实细节时有些不够准确,有时还会表现出一定程度的观念化。譬如,将项目的审批负责人设定为夜大毕业生,并一再强调,似乎这样,此人的水准就低,主观上就会不负责,客观上就容易应付。与此类似,提到副教授似乎就隐含着言轻、力单的意思等。而在真正展开虚构之时,也有从文本到文本,从想象到想象的弱点,不是这样不可以,而是这对一个人的独创性和思想力要求极高,难免有所不至。不过,瑕不掩瑜,无可否认的是赵彦那颇可称道的幻想力,以及在文学与生活之间所安放的那份诚与真、力与美。

最后,不妨回到那个(逆向)绘制1:1帝国地图的问题。所谓创造,可能就是通过虚构种种不存在或不可能,甚至将虚构本身作为一个“人”,向着另一个国度,向着无限与未知移动哪怕是一小步,来正视自身的虚妄,来证明自身的真实在场,在困境中保持省思,在局限中探寻可能,不断向虚空中抛出属己的词语。这是创作者所能秉承的,也很可能就是创作者的“遗产”,这一切也就是蘸着时间之水、魔法之水所写下的人生与人性、此刻与未来。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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