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盏·2019》: 留下我们共同成长的足迹
因为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文集的出版比预计晚了一段时间。又怎能说只是“一段时间”呢,对所有的人而言,时间度量中这短短的两三个月,何其漫长、艰难、悲伤,我们拿出所有力气去和病毒、和生活较量,我们为逝者、为勇者、为努力活着的每一个普通人流了比冬雪春雨更多的眼泪。这场病毒带给世界什么样的变化,我们尚难估量。但是在疫情中,能明显感觉到阅读与写作的人比往常多了,人们希望从文学中获得宁静、慰藉或者智慧,愿意用文字来纾解痛苦、悲伤,表达思考与希望。我们期冀文学的力量,却也更体会到表达的无力与局限。这种情形之下,哪怕是面对一些相对熟悉的作家作品,也生出许多复杂难言的情绪,一时竟不知如何落笔。
关门闭户,这是从未有过的寂静。因为静,有些声音更加清晰。细雨滴落檐下,畦水漫过田埂,燕子啄梳新羽,老屋吱呀松动,母亲的絮叨、父亲的沉默,婆媳的口角、孤独者的自语,大快朵颐的酣畅、精神异变的省思……凡此种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读来,却仿佛重临嘈杂然而火热的人间,更觉寻常之珍贵。
网站原创作品多是普通之人所写寻常之事,家乡和家庭一直占据着书写的核心位置。因为这种贴近,更容易让人心生感触。读《柳柳》,许是同为女性的缘故,以及忆起孩子幼时请保姆的种种曲折,竟禁不住泪流。无论在现实生活还是文学作品中,雇主与保姆的关系都越来越令人烦恼,生活中的“亲密关系”与内心的“怀疑提防”构成一触即发的冲突关系,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是在两个世界里。而“我”和保姆柳柳,则用自己的真诚、体恤、努力去消融可能的隔膜,彼此尊重、信任。最为动人的,是“我”在12年后,依旧惦念、感恩、疼惜这个美好的女孩。虽是日常琐事、过往旧事,但因是作者夜深人静之际思想故人的絮语,就多了一份属于深夜的孤独、深沉和幽远。这是回忆,更是唤起——愿人与人之间相互珍视。
更多的文章,如《乡村冬夜》《村庄的声音》《我要上学了》《白马河的“社戏”》《簌簌衣巾落竹花》《父母篇》等等,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一人一物,耐心摹写故土故人,怀着不舍之情留下个人生活的底片,亦构筑起山南海北的乡村风物志。记下的,正是逝去的。回望的过程,是记录,也是对生活的重新描绘。于是,在隔着时光重新打量中,不起眼之物也涂了让人留恋的釉色,如一位作者笔下那只普通的大碗,经年使用的盘碗深藏着一种温暖,“白天喂养血肉,夜晚生出精神”,“这碗里盛放的何止是食物,分明是她和父亲经年的对话。如今不同的是,我在重复着父亲当年的话,母亲则继续着她的絮叨”(《母亲的大碗》)。小说《梧桐谣》里的婆媳,对峙般坐在村头,单等着大板回来,首先诉说自己的委屈,然而见到久别归家的大板,“大板娘和灵芝相互对望了一眼,最终,谁都没说出砸锅的事情,一同朝村子走去”……这些作品,从艺术上而言,少有惊艳之处,却胜在真挚与细腻,朴素文字里浸透着生活的百般滋味,简朴的、辛酸的,坚韧的、温暖的,愧疚的、感恩的……引动我们心底珍藏的抑或即将遗忘的种种,读来如同回放自己的过往,一桩桩一幕幕,时常离开作者所叙之事,生出对自己生活的感喟。
随着作者数量的增加,我们也欣喜地看到作品的风格日渐多样。梦兮、殷金来、黄爱华、禾源、雪夜彭城、徐春林、予衣、孙茂、朱湘山、牧之、东夷昊、菡萏……我在编辑们的称赞和讨论中,越来越熟悉这些名字。梦兮的创作很活跃,他的诗多草木意象,内敛、哀伤,以一副柔软的心肠写生活的艰难、令人疼痛的亲情。同样带着挽歌的调子,同样是乡村物象,赵华奎的诗却是粗粝硬朗的,带着黑铁的、烈焰的质地。同是写乡村,毕俊厚和他们的差异更加明显。在梦兮的诗里,能明显感觉到古典诗词的影响,虽然他大多时候是“反田园”的,有很强的现实关怀,不避颓败与苦难,但他的审美取向、情感方式,以及诗人与自然的关系,却是与古典诗歌相呼应的。毕俊厚却有很强的现代意识,他的结构、意象、节奏,都是主动打破惯性,探索陌生的表达,时空的纵深感、情感的复杂性,都得以延展,颇具气象。在相似的事物和经验中,不同写作者表现出内在的差异,丰富、拓展我们对生活的认识和感受。作为编辑,乐于见到更多异质的、大胆的表达,有人坚守,有人僭越,以至共生、纠缠、搏斗,多样性的生态才更富生机活力。
无论诗歌、散文还是小说,这些作品整体而言是指向过去的,其中当然包含着与当下生活的对话,所有往事里都包含着今日之“我”,但这个“我”难免会带着“事后诸葛亮”的姿态来重新梳理、评判、纠正、解释那个时刻的体验,让读者更觉圆满、通透、满足,但也少了一些当下的、共时的体验。当然,此时之“我”更难捕捉,甚至是不可靠的,包含矛盾、犹疑、迷惑、未知,即便如此,都是我们在此时此刻的体验。打破稳定的叙事结构,呈现生活的变动不居;打破“面”的铺展,像大头针一样钉住栩栩如生的“这一刻”;改变一味的线性讲述,更加自由地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闪回;不必太实、太满,不妨再精简一些,或者留白……这虽然是我的个人趣味和偏好,但不失为作者和编辑可以一起去探讨、尝试的方向。我们希求一些新的质素,但不必为此焦虑,有了土壤,总会有风吹来有鸟衔来更多的种子。事实上,在2020年的作者中,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比如写诗的黎落,比如写小说的王小勃、刘雪韬。我们盼望越来越多的写作者愿意将中国作家网作为自己创作的试验田,大胆播种,恣意生长,最终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向。
特别要说明的是,2019年年底,中国作家网对原创频道作了非常大的调整。优化了投稿系统,用户体验更加友好;为注册用户中的鲁迅文学院学员开辟专区,保持这个群体的凝聚力;邀请各地文学内刊和活跃的作家群驻站,把活跃文学创作与服务基层文学工作结合起来;建立“每周之星”评选机制,每周五在网站、微信、微博等多个平台共同推荐、点评一位作家,种种举措,使这个频道拥有了越来越多的作者。在此基础上,网站开设“原创作品线上改稿会”,邀请知名作家、编辑来点评我们和网友共同选出的原创作品,全程直播,受到文学界的关注和赞誉。向来关心基层文学创作的铁凝主席鼓励中国作家网:“中国作家网直播原创作品改稿会集结名刊名家,与基层文学爱好者良性互动,拓展了‘解渴’的网络文学空间,在增强公共文学服务、切实帮助基层写作者的探索中见实效,有新意。希望不断积累经验,办成品牌,以利于推动新时代的社会文化建设,丰富全社会的文学生活。”
对中国作家网来说,这些都是美好的收获、温暖的鼓舞。在不寻常的2020年,我们只有加倍努力,才能不负大家的厚爱与期待,不负从病毒中夺回的这珍贵人间。
(作者系中国作家网原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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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