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之水《问道录》:书中问道道且长
目录所示十三篇,《关于梵澄先生——〈读书〉十年日记摘抄》篇幅最长,《萝蕤师——〈读书〉十年日记摘抄》次之。这两篇有关文字在《〈读书〉十年》中皆曾细致读过,如散落在岁月里的珍珠串了起来,将日记编在一起,老师与梵澄先生和赵萝蕤女士的交往过程,就更加脉络清晰情境丰满。老师几十年如一日坚持日记,其珍贵之处由此略窥一斑。
才高、清高如梵澄先生,把当年为《读书》跑腿约稿的老师,视作天使一般的大妹,惜其真才,爱其朴实,两个人的投缘如《诗》所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梵澄先生以春风化雨的殷切真诚,在欣然完成约稿的同时,敦促“大妹”学习、抄稿……从1987年四月,至1996年四月,近十年的相处,梵澄先生对扬之水老师评价中,此句最共鸣:“可爱到这个地步,学问又做到这个地步,谁不喜欢呢?”
我算得水老师的老乡小友,与老师相识与接触的过程中,亦往往感动于她将率真可爱的性情与精益求精的学问态度,造化成一种特具魅力的精气神。这样几乎有点神奇却又可亲近的一个人,谁能不喜欢呢!每每念及老师,心头便是一种由衷的欢喜,这种欢喜里带着毕恭毕敬的虔诚,小心地捂在书香岁月里。
水老师与赵萝蕤女士的相识,比梵澄先生早一个半月,即1987年二月初。十八篇日记中,有五篇是专门为“萝蕤师”过生日的,其中1990、1993-1995这四年皆仅记过生日的日子,而过生日的方式往往是吃肯德基。赵萝蕤女士晚年一人独居,水老师以其特别的惦记给老人带去暖意,殊为可贵。
《绿窗下的旧风景》《谷林先生的最后一通来书》《今在我家》《泗原先生》《关于南星先生》《尽情灯火走轻车》《以“常识”打底的专深之研究——孙机先生治学散记》《仰观与俯察》《我与书》,此九篇在《棔柿楼杂稿》中读之又读,再读时,依然读得动情,因为老师笔下深情,往往以其特有的文采,引人入情,乃至入道。老师笔下的先生们,皆大学问者,皆以学入道者,老师近朱乃赤的问道经历,在世人眼中许是幸运,然这份幸运不是博彩式的随机,是其才学唤起的知己感。
老师在《问道录》后记开篇言:应书友周音莹之约,勉强凑成如此一编。第一次被深受敬仰的老师公开称为书友,蒙其厚爱,应约编成此册,何其荣幸!读此句的瞬时,眼眶微热。
如同期待孩子的出世,《蠹鱼文丛》牵动了许多书友的关注,也牵出了组稿人、出版社、作者之间许多真切的小故事。设计封面时本考虑让作者题写书名,不料老师说自己写不来“大字”,定要我题“问道录”三字。盛情难却,深感惶恐,于是找出喜欢的字体,每天练习,总算“画”出字样来。到五月发图片过去,竟就真的放上封面了,汗颜不已。
等到封面设计需要图片时,离上海书展的时间很近了,出版社因知水老师脚伤,不敢轻易打扰。情急之下,想到老师初次见面时赠我的一本心经,或与“问道”之善缘契合,便拍了图过去。老师的蝇头小楷放在封面上,果然清雅可喜,心经署“甲午四月廿九如一居士书第廿二本”,而它面世的时间,是八月廿二日,这细微的巧合与此书成就的种种,于我的意义,真是无法用言语道明的。
老师在后记中摘抄了两则日记,事关杨绛先生和徐苹方先生。杨绛先生当年夸老师“读书用功竟打倒了钱钟书”,而徐苹方先生当年指点老师多向陈公柔先生请教问题,因担心“这个初中学历,恐怕在社科院站不住”。两则日记所示的学习之道、读书之道,不明而喻,简而言之,便是“知不足而用功”吧。
在纪念金性尧先生的文章中,老师如是写道:读书,爱书,写书,这是作者的乐趣,也是留给读者的乐趣,它不随着生命的逝去而消散,反而教人因此从生命的无端来去中看到某种永恒。
我想,这种永恒的东西就是老师毕生以其不同凡响的勤勉与灵性追循的道了。书中问道道且长,所谓爱书读书,做得到像扬之水老师这样的知不足而用功,太不简单了。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