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时间笔记》阅读札记:时间和自我的“经验之书”
突出的“时间关注”来自于时间自身,也来自于时间的带来和改变,来自于年龄的敏感和由此的思考向度的改变……当然不能一概而论,譬如博尔赫斯在其还算年轻的时候就极为关注时间问题,这个议题始终让他着迷——然而那时的博尔赫斯着迷的是“时间本身”,着迷的是“时间”的形而上学性质。梁平不同,梁平的“时间关注”与年龄紧密相连,和自我经历经验紧密相连,我们可以看到,在《时间笔记》一书中梁平并不那么纠缠于时间的“哲学追问”,他有自己的另外赋予,就是以一种“体验”和“我在”的方式感念时间,言说时间。在这里,在梁平的《时间笔记》之中,“时间”是此时、此身的状态显影,是诗人面对沧桑、经历和身体变化的促变制剂,它依然具备肉感、气息和个人性,而且离开“此身”,它的某些有效或许会遭到减损甚至“失效”。在我看来这是《时间笔记》的独特之处,梁平找见了不可复制的部分,他强化了它。
和“时间”一起成为主体的,还有自我,在梁平《时间笔记》中另一凸显和前置的就是“我”的存在,“我”在诗歌中始终具有强烈的主体性,是“我”在体验、“我”在经历和“我”在言说,“我”的声音在《时间笔记》获得着强化。是的,几乎所有的诗歌都有一个“我”的存在,然而在“我”和“我”之间有着非常多的甚至极为明显的不同。在许多时候,我们诗歌中的“我”是言说者,是某种公共情绪、公共感吁和公共理念的代言人,在这样的诗歌中“我”可能会以在场的面目出现但本质上“我”是虚化的,这里的“我”可以置换为另一个人甚至概括性的“人类”。而另一类“我”在诗中的出现则不同,它完全从自我经历出发,完全从个体的独特经验出发,诗中的人、物均与作者经历经验密切相关,你无法将这里的“我”置换成另一个人,任何的置换都会造成诗歌存在的崩塌,它的存在联接着诗人的血液,它所呈现的是诗人的经历和感受,它所褒有的也是诗人的独特的面部表情……我们可以把这类的文字看成是诗人的自述或自传,至少部分意义上可以等同。像普拉斯的某些诗歌,像希尼的某些诗歌,像梁平的《时间笔记》中的某些诗歌。在《时间笔记》中,梁平写下的是体验之诗、生命之诗,同时也是深入的审视之诗,在这里他有自我的亲在也有自我抽离,“我”在我之内也在我的对面,至达生命的此刻,他试图解下,试图更为“客观”、冷静,试图在解剖中真诚面对……无疑,放下了帽子、光环让自己没有附加更为“清清爽爽”的梁平在《时间笔记》中尽量以真面示人,真诚坦荡,甚至不惜直面一向“沉默着的幽暗区域”,放弃不经意的自我辩解、自我修饰和自我圣化的倾向:这对我们的作家来说是何等的难得。
“自我”的在场和亲历:梁平的《时间笔记》或多或少有一种“自传”性质,譬如他的《私人档案》《深居简出》和《耳顺》,“诗歌的传记经验所表达的并非一些事件的编年史,而是变化着的心理轨迹,内心的欲望和愿望也是它的一部分……”(耿占春《从“私人档案”勘探的秘密编码》),是的,梁平的《时间笔记》呈现的并非是一些事件的编年史(尽管也有这个成分),他更侧重的是变化着的心理轨迹,内心的欲望和愿望的时时波澜和它们的消隐。这部诗集中个人的面部表情始终彰显着,而且,因由时间的冲刷,它洗净了某种伪饰、遮掩和自欺,从而呈现得更为深入、真切。因为真情真切,以至让我认为,梁平的这部诗集还提供着某种心理学和社会学的可贵剖面,它同时具有这方面的独特价值。
透过时间:我们可以读到诗人的内在真诚,自我审视和剖解之利;我们可以看到与时间的和解以及不肯和解的不甘与内在坚持。当然,我们也可以细细品啜,在他文字的平和中掩映着的“复杂滋味”。
前面其实已经提到,梁平善于利用和制造“空白”,他深谙“计白当黑”的技艺,有意而频频地“点到为止”,有意而苛刻地让叙说中止,而将回音袅袅地扩展出去……梁平有意为他的诗歌预留了耐人寻味、可供阐释的巨大空间,它吸纳,它开阔,它深邃,同时它平和、清澈。它经得起不同角度的解读,也经得起再次、再次的重读。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