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乐昊《时间的仆人》：从“实感经验”出发
作为《南方人物周刊》总主笔，蒯乐昊先后从事过经济、时政、社会等领域的报道。这部处女作相当成熟，应得益于蒯乐昊的资深媒体人身份，明显能感觉到非虚构的底蕴，或者灵感得之于社会新闻。比如《黑水潭》，以老年相亲地点黑水潭公园为背景，讲述龙爷、余姐等人的暮年情欲和他们各自的家庭、人际，框架近似特写报道。比如《双摆》，以汶川地震为背景。几个小标题以人物命名，穿插书写，摹刻心境，以收养孤儿换来坦荡仕途，如此情节设置，也是相当“社会新闻”的。
蒯乐昊的小说根底是实感经验写作，她采取了一种静观的姿态，以时间的流逝带动事件的发生，整体观感自然真实。《开满鲜花的果园》尤其鲜明，天稚、小河、佩佩，三位年过三十的女性，这阶段的人生几乎全被生育和养育占据，这篇小说的记叙笔法非常具象，从测试纸、计算排卵期到怀孕、生产，到精疲力竭地哺育幼儿，但凡有过生养经历的女性，恐怕都会感同身受。三个人还要面对过劳的工作，或未婚生子的尴尬，一地鸡毛的累积，就是蓬头垢面的日常，谁也不能逃脱，只有全力应对。
写实手法如果很实在，容易让人倦怠，蒯乐昊有意识地在克服这一点。《黑水潭》和《开满鲜花的果园》，情节都有适度的夸张，结尾的场景转换加入了迷幻的心理成分，环境的描写运用了超现实的象征主义手法。蒯乐昊近年来深耕文化艺术领域的报道，《玛丽玛丽》展现了艺术与文学创作结合的成果。绘画作为一条隐线串连起了主角的人生遭际，艺术的魅力点亮了那对“天上人间”姐妹花黯淡无望的人生的新的希望。
《时间泡泡》是全书唯一的科幻作品。时间胶囊，弥补记忆的遗憾；梦境贩卖，超越疲惫的现实处境。以我的感觉，茱莉与朱诺，是弗洛伊德式的“本我”与“超我”的对应。与玛丽和海伦天生心契的孪生效应不同，朱莉和朱诺是侄女和姑姑，由于长辈行为不当而构成的代际错乱，由于年龄相当而从小共处、时时被人比较的纠结，作为朱莉男友的“我”却被朱诺所吸引的暧昧情愫，复杂盘绕。借助“我”的视角，探悉人类疯癫背后的缘由。故事设置在未来的“荒原”，人与人如何相爱，是什么让我们难以割舍，是什么让我们无比缅怀？
我最喜欢的是《白大褂情人》。不起眼，很短。女主角是位医药销售，男主角是位外科医生。忙碌的当代中年人呀，难得两人都休假，脱了衣服了，医生却停止了，他摸到她的乳房有硬块。在这种时刻停下来，人物其实蛮可爱的，不全是欲念，两人之间有着相互慰藉、相互庇护的理解。这篇小说的笔触轻快、调侃、嘲谑、淡讽，荒唐与纯真就这么混在一起，有点“赫拉巴尔”，孤独的喧嚣。
中年人的纯真，蒙上了灰翳，如果愿意轻轻地掸拂，也并非没有可爱之处啊。蒯乐昊的可爱，正在于她看到了中年的猥琐不堪，可她没有贬低至尘埃，仿佛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我们的生活，都不过如此吧。
（编辑：moyuzha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