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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安:游走于现实与超现实之间

发布时间:2021-08-10 来源于: 作者: 《民族文学》 | 陈亚军 202 点击数:
内蒙古的小说创作,在20世纪80年代,“50后”的作家们辉煌之后,从“60后”开始便进入低潮,一直波及到“70后”。无论怎样,无论何时,总有一些作家在默默地耕耘,以其独特的写作方式,坚持着小说的创作和理想。海勒根那就是其中的一位执着者。海勒根那的《请喝一碗哈图布其的酒》是一篇即使在作者的创作里也属于特别的小说。这种特别主要表现在它的结构以及寓言性与纪实性的结合。小说框架是寓言小说的形式,但其中加入或者展示的是非常现实的内容——关于扶贫的主题。关于扶贫题材的小说,我们已经看过很多了,而海勒根那将这种题材融入一个带有寓言形式的作品中,显然是有难度的,写不好就容易概念化。故事很简单,一个神秘的似乎源自中世纪的牧人来到一个叫哈图布其的村子,像是路过,又似专门来访。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们凑上来想打听他的姓名,可他不知是故意回避还是因为不适应现实的氛围,打了一个震惊四坐的喷嚏,吓退了众人。于是人们只好称之为“远方朋友”。他身材高大,穿古旧长袍,一身武艺,且笑容可掬,谈笑间吃掉了大半只羊,喝了村子里最烈的酒,最后扬长而去。

我一直在琢磨,这个神秘的大个子,他与小说中的现实到底是什么关系?仅仅是小说的一个视点吗?抑或是长生天或是古代的祖先派来看望和考察当今蒙古人变化的使者?马尔克斯的小说《巨翅老人》中也有一个类似的角色,它是落入凡间的天使,只是翅膀受了伤。但现实并没有给他如天使般的境遇,它沮丧地自我修复,然后默默地离开,仿佛没有来过人间。海勒根那显然受过这篇名作的影响和启发,但他的这篇小说却反其道而行之,村民们尽管感到来人的陌生,但却对他充满好奇和热情,这也应了蒙古人对外界和外来人的态度。只要是来访者,没有敌意,都是贵客。我以为,他不应该仅仅是一个小说叙事的隐藏的视点,他还是一个使者,如天使般,适时地降临人间,传达上天的旨意,保佑众生,担当着人间的监察者和记录者。这与蒙古族传统的“孛”(萨满)显然有共通的地方。蒙古族的神——长生天,就是通过“孛”将神旨和生存的权力以及合法性传达给人间,以保护和扶植广大的蒙古人。这位“远方朋友”显然是一个作者想象的长生天或者祖先派遣的使者或者化身,他的人间之行,看到了当下蒙古人的幸福、自足、自由的生活状态,尤其是国家的扶贫计划,让很多贫困的牧民得到了安居乐业的生活。这当然会让他感到欣慰。小说正是借着牧村的长者、“上边派来”的第一书记,还有屠夫“狼赫尔”之口,向读者展示了新牧村新面貌,看似无意,实则匠心,巧妙地将扶贫题材巧化于无形。这是小说的高妙之处。但是,作为冷静的读者和评论者,我有一点疑虑,牧民们在物质上获得了相当程度的满足,已经不需要这位使者的帮助——他们甚至用怜悯的目光,将他当做流浪汉,给予善意的同情和嘘寒问暖。使者也发现了与这些现代蒙古人之间的距离和隔膜——但是他们的精神世界呢,那些传统的民族文化和风俗是否还在被继承延续,以至在慢慢地消逝。其实在我看来,这个“远方朋友”就是一个象征,传统的蒙古人形象的一个象征,他的传统的服饰、礼仪、举止,甚至他吃肉时的干净利落和潇洒,他有力的牙齿等等,都提示着人们的记忆,人们只能在历史与神话中才能寻找到与之对应的蒙古人的英雄故事:传奇的搏克手都仁扎那,《蒙古秘史》中的能吃能喝的大巴鲁剌,圣主成吉思汗的四獒之一、神箭手者勒蔑以及蒙古人传说中的“酒神”。这种矛盾的情感和文中潜藏的疑问,我以为可能是这篇小说真正思考和表达的意义。

观海勒根那的小说,我总体的感觉,他是一位吃狼奶长大的写作者,除了蒙古族的传统与现实的滋养,他的写作更多地属于西方文学的脉络,尤其是受到拉美幻想文学的影响。我觉得他的路子是对的,因为蒙古历史和传说,还有辽阔神奇的内蒙古草原就是一个充满想象和神秘的地域,不曾在那片土地上生活过的人无法想象,她内在的深厚与顽强的生命力量。在中国当代文学的写作中,很多人生活于现实的空间,而海勒根那则存在于超现实,或者游走于现实与超现实之间。有的时候超现实远比现实更真实,更有穿透现实的张力。这就是艺术的可贵之处,也是海勒根那小说的独特价值。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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