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狗的驳诘” ——读叶兆言《德莉莎的疯狂》
单从这则故事的发展脉络来看，我们其实并不难把握它的走向，甚至阅读之初很快便可以猜到德莉莎疯狂之后的悲惨结局，正所谓常言“欲使之灭亡，必先使之疯狂”，这一点放在“人”身上奏效，放在“狗”身上也同样如此。尽管这篇小说用了一些篇幅在写人的疯狂，比如非法用地的开发商、加强防范举措的租户们（从矮木栅栏到铁栅栏，再到升级为围墙）、年轻时酒后杀狗的老杜等，但我们不难发现作者主要还是将小说的叙事重心放在了德莉莎是如何走向疯狂的。事实上，导致德莉莎走向疯狂的主要因素可归结为以下三点：主人老杜的突然失踪，新主人（老杜的太太和一位中年女佣）长期的喝斥与无视，以及德莉莎生下的四条小狗崽被残忍遗弃。
似乎可以说，正是通过对上述因素发生前后的着力描写，叶兆言才向我们非常突出地表现了人与狗共处一地时逐渐恶化的伦理关系。在此情形下，我们不仅可以借助德莉莎处境的变化看到第一人称“我”时常剖示出来的内心空间，也可以依据租户居住空间的封闭化改造从而看到人与人、人与狗之间关系的疏离与破碎。由此可见，空间意识（无论是内在的，还是外在的）是理解这篇小说细节的一个重要方面，而在这两种互有牵涉、彼此影响的空间书写中，作者的确是在有意保持距离的叙事姿态下，将“我”塑造成了一个充满动物伦理关怀，却又无法真正干预其中的旁边者形象，而德莉莎则最终被塑造成了一个始终渴望获得人为关怀却惨遭恶劣对待的疯狗形象。
阅读《德莉莎的疯狂》的过程中，我偶然间想到了鲁迅的《狗的驳诘》，这是因为叶兆言的故事立意给我的感受，似乎就有某种“驳诘”的意味。不过，我这里所说的“驳诘”并非鲁迅意义上以狗讽人的、带有政治寓言色彩的人格问题，而是指作为非人（non-human）的狗对人类社会不友善对待自己的报复性心理及其采取的诸种行动。这么说来，德莉莎的疯狂，就意味着一种新“狗的驳诘”，狗不再具备以往旧有的寓意与内涵了，而是真正以狗的主体形象——即便很大程度上仍然会被处理成人格化的——同等或不同等地置身于人类社会当中，故而我们可以在叶兆言的这篇小说中认识到：人与狗关系模式的观念转变确实已被格外地凸显了出来，只是当局者并没有真正妥善解决其中衍生的问题罢了。
总而言之，在当前普遍饲养宠物的城市或城郊社区生活中，我们所要面对的真正问题可能就是：如何看待社区生活中人与非人（占大多数的狗、猫等）之间的共处问题，我们势必会被导向其中最为关键的伦理之维，也许很多人都会像叶兆言一样动恻隐之心而不忍看到德莉莎被枪杀，但最终的结局也着实会让人读后感到哀叹，甚至无助。不过，这则故事同时能让我们更好地体会到人际社会中隐含的一些问题，而德莉莎一步步走向疯狂更像是作者用非人视角的放大镜一样逐一放大了这些问题。因此，我认为寻找具体可行的解决之道，或在观念上的根本性转变，才是给新“狗的驳诘”的最好反馈。
（编辑：moyuzha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