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之恋》:一代知识分子的成长涅槃
意外,是因为成见。印象中,诗人大多以抒情见长,意象构筑能力尤其强,思维跳跃、活跃。因此,诗人除了诗以外,散文通常都写得好看,但诗人把小说写好不容易。看过不少诗人的小说,语言没有大问题,情节也问题不大,结构是最大问题。就像写抒情长诗一样,线索宕出去,往往收不回来。这不是诗化不诗化的问题,这是对小说文体本身掌握不够好。
还有一个现象,不属于“主观”,属于“客观”。客观上,代际写作和代际研究是当代文学的一大现象,但是,代际研究和代际写作的不平衡也是突出现象。比如,关于“65”到“75”这代,无论是代际研究,还是代际写作,似乎都偏弱,其间留白甚多。这种忽略和留白倒底是“集体无意识”还是“集体有意识”?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怎么看待这种现象?这就要谈到阎志这部以“武汉之恋”命名的长篇小说。
这部小说,在“武汉之恋”统一的大题目下,分为五部,以“武汉大学本科时期”和“后本科时期”为界,同一群武大学子的时代遭际,得到从容、准确、生动的表现。这三点,做到任何一点,在这里都不容易,都有填补空白的意味。
“从容”之不容易,在于“1965到1975”这代人经历的“非常性”。“1965到1975”这一代,虽然被文学书写“有意识”地忽视,但这一代恰是特别有特点的一代。这代人,放在大的群落里,已经摆脱了“老三届”的成长阴影,是真正可以通过高考进入高等学府接受高等教育、改变命运的一代,也是真正体尝社会公平公正的一代。同时,他们经历了中国当代社会改革开放发展的各种阵痛,积累了各种丰富的经验。没有人娇惯他们,更没有人给他们提供现成经验和遗产。他们之后的“75后”独生子女才有继承遗产的优势和特权。“1965到1975”这些复杂的伤痛,有时候能写出来,比如爱情风波,有时候很难写,比如各种思想观念风波。这也是这一代人的代际经验长期得不到总结的重要原因。没想到,阎志不仅写出来,而且是轻轻松松、清清楚楚、透透彻彻地写出来。懂得反思,会总结,表明这代人真正成熟了。这是《武汉之恋》无与伦比的思想价值。
“准确”之不容易,在于“武汉之恋”表面是“发生在武汉的恋爱”,实际是对“武汉的爱恋”。标题中,阎志作为诗人的特点显示出来,但小说写得举重若轻,大大出乎预料。身在其中,往往被一叶遮目。这也是有些作家写熟悉的题材被素材困扰,无法写出超拔本质的原因。我读《武汉之恋》时,一直在想阎志到底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处理自己的经验,也即“为什么要写”。阎志是个优秀的诗人,同时也是个成功的实业家,那么,对他来说,小说或者文字,肯定不是用来“刷存在”的工具。小说或者文字,是“1965到1975”这代人手里的武器。这一代际成长经历,决定了他们是精英化教育下的理想主义者,也是对思想、知识和技术追求最理想化的一代。在他们之前的老三届们对于社会的感情就更加复杂甚至犬儒,在他们之后的独生子女们则更加“甜宠”和“乖巧”。小说对一代人的成长做了贴切、深刻的观察与思考。这里面有深厚的史家功力和坐标,不讳疾,不饰非,抓主线、抓主流。这让我体会到阎志写作的本意,他也是在对自己进行解剖。他要把自己的经验与世人分享。
至于“生动”之不容易。阎志有大量的生活和生命经验加持,做到生动相对不难,他的厉害在于结构之巧,摆脱了诗人通常发散无章的弱点,这部长篇小说用一个整体结构形成闭合的圆,清灵、严谨,故事讲得透,人物命运丰富、跌宕、出人意料且具有可信的时代感。
小说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武汉大学校园展开,其中有青春的书写和记忆,但完全不是青春小说,而是思想小说或者哲学小说。它们涵括了一个长时段的历史空间,通过书写一代人的成长际遇记录了一代人的思想和观念的发生、发展,写出了一代人的精神涅槃。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