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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述卓《生命是一部书》:为学问的底气融入生命的体温

发布时间:2021-08-10 来源于: 作者: 光明日报 | 陈剑晖 2021年 点击数:
蒋述卓教授以文学研究知名于学界,他对散文创作也情有独钟。新近他将多年来创作的散文随笔集纳在一起,取名为《生命是一部书》(花城出版社2020年11月出版)。虽然他自谦“散文写作属于刚起步阶段”,但读完集子里的长章短制,透过那些文思兼美、酣畅淋漓的文字,我不但感受到蒋述卓散文的成熟与老到,也见识了他学术之外的另一副笔墨。

作为学者研究之余的副产品,蒋述卓的散文随笔,基本上可以归入“学者散文”一脉。在《生命是一部书》中,我们随处可见知识的“贝壳”,感受到学问的底气与文化的底蕴。在《谁晤浯溪?见字如面》里,蒋述卓不但追踪《大唐中兴颂》立碑的来龙去脉,解读元结撰碑文,颜真卿书写碑文时为什么要用“春秋笔法”,揆清了历史尘烟之后,又考证颜真卿为什么用楷书大字书写,中锋用笔,却时有篆隶之法参乎其中。接下来,再考证碑文由左向右行文的根据,并纠正了历朝历代对于“由左向右行文”的种种误解,可谓刨根溯源,集考据、义理与辞章于一炉。在《站在那高高的布达拉宫》这篇散文里,蒋述卓没有大肆描写布达拉宫的壮观与神秘,而是借助桑结嘉措的“无字碑”,牵引出被罢黜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凄美的爱情故事。读这篇文章,可以感受到蒋述卓的散文随笔,既有舒卷自如的遥思、清丽典雅的文采,又有贴近人生与日常生活的学者情怀。

蒋述卓的散文随笔还有生命的投入、感情的温润与心灵的渗透。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学者散文”大受读者的欢迎。但有的学者散文过度沉迷于繁杂琐碎的史料考证爬梳,有的介绍知识时又过于平铺直叙、枯燥刻板,既没有生命的介入,又没有感情的温润和心灵的渗透。蒋述卓的学者散文之所以别有一番风味,正在于他的散文具有生命感、真性情和心灵性三要素。他将散文集命名为《生命是一部书》,就表明了他对“生命”的看重。而更为重要的是蒋述卓将这种生命意识融入他的所有作品中。

《戒台读松》与其说是在读松,不如说是在读生命:“卧龙松”有一种尊者的高标与闲适自如的气度,无畏世人的评头品足、说三道四,松风过处,不留痕迹;“九龙松”真实坦荡地裸露于天地间,千年下来,仍生机勃勃、充满活力;“抱塔松”因生长过程中人为的扭曲,畸形的躯干让人感到可厌、可叹与可怜;而“自在松”实际上是个假冒者,已没有唐代“自在松”的伟岸、风度和气质,而以“怪”与“俗”的表演而闻名,怎么看也感到不自在。人与自然,主观与客观,理性与感性,在这里已达到了一种“神与物游,神居胸臆”的化境。这个“化境”有两个层次:一是“物我一体”与“物我互化”,即物是主体也是客体。物就是人,而人有时也是物,人与物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二是将生命、情感与心灵渗透到物中,没有生命、情感的物也获得了生命和情感。读着这篇《戒台读松》,我不由想起作为书名的《生命是一部书》这篇散文。他写道:“大千世界,众生皆有自己的一本生命之书,各具情节,各有风姿,才有这世界的丰富多彩。”作者还意识到:“人人都在谱写自己的生命之书,同时又在充当着这本书的阅读者。”由于生命是看与被看、创造与被创造、阅读与被阅读的关系,故而在戒台之松,在浯溪碑刻,在赤水河畔,在草原深处的秋里,在槟城的温风暖雨中,我们都能体会到作者的生命体温,看到伴随着真情和心灵渗透的生命呈现。

意趣和禅味,是蒋述卓的学者散文的另一个特色。以往的散文研究,对真、情和理较为重视,而对趣与味一般忽略不计。其实,“趣味”也应是评判一篇散文是否优秀的一个重要标准。晚明的袁宏道,就十分看重散文小品中的趣,并认为,“世人所难得唯趣”“趣之正等正觉,最上乘也”。现代以来,丰子恺、汪曾祺、余光中、贾平凹、王小波等的散文,皆因有趣味而广受读者的喜爱。蒋述卓的学者散文,也处处透出意趣和禅味。《谁晤浯溪?见字如面》就是一篇有历史考据也有文化内蕴的发现,又是一篇寓有诸多意趣的妙文。《戒台读松》读松之后,悟到“无名者没有什么累赘,活得潇洒,并不见得就比那些出名者少些内涵。只是那些趋名弃实的围观者,常常只绕着那几棵名松转,而忘却了大千世界中还有无数可作深观的风景”。这样的感悟,颇具禅机与趣味,令人沉思,回味再三。此外,蒋述卓散文中那些记录他与海内外作家如张翎、朵拉、也斯、刘醒龙、付秀莹等的交往及其对他们作品的感悟式评价,也透露出他作为一位学者的智者眼光和美学趣味。如他看张翎,就独挑出了她作品的担当和为人的端庄。他看刘醒龙,就突出他曾经作为车工的经历以及他作品的疼痛感和温度。

(作者:陈剑晖,系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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