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蝴蝶意象”书写女性的灵魂蜕变
其中《蝴蝶飞过的村庄》《夜蝴蝶》《蝴蝶坊》构成的“蝴蝶三部曲”,赋予“蝴蝶意象”女性追求爱与美的灵魂与超越意识,统领整部小说集的批判现实主义气象。这不仅寄托女作家对自我生命价值的精神诉求,而且蕴含其文学创作情感与性灵的审美情旨。在女作家犀利冷峻的批判意识底层,深藏一种超越性别、种族与家国的人类关怀激情。正是这种批判与关怀同在的创作理念,“蝴蝶意象”“不能把握住风”的飘忽莫测的神奇特性,化生为其思想飞翔的翅膀,在多元异质文化之上翩跹起舞,沟通历史、现实与未来,“延伸”出“无边心界”的跨国界与文化的叙事时空,标志着方丽娜小说创作别树一帜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形成。
“蝴蝶意象”与“故土”文化的根源性探究
“蝴蝶意象”是贯穿“蝴蝶三部曲”的主题灵魂、形象意境隐喻,是女作家写作的主体之“心”与大自然之蝴蝶,“物”的审美性的合一,是以“物与我”生命与生命交融,达到从此岸到彼岸、从现实世界到本质世界的转换,生成“蝶与我一体”的生命意象,表达华人女性的生存困境与人性裂变,自我救赎与精神嬗变。这正是一种“心与物游”、思接千载的望乡与精神回乡。
因为我最崇仰先哲草根庄子和他的庄周梦蝶,对蝴蝶情有独钟。当我研读“蝴蝶三部曲”时,先哲庄子身穿布衣脚踏草鞋,从文化历史的深处携带传统中国哲学的源头之光向我走来,顿时意识似有神助一片澄明,“庄周梦蝶”突然飞出心灵,启发我仿佛理解了文本里多彩缤纷的“蝴蝶意象”,深远的文化来路。
在和方丽娜的交流中,她说蝴蝶与她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心灵契合。其实,文学作品所表达的人类灵魂的复杂性永远在探索的路上,男权统治的现代性文明,女性命运更加犹如蝴蝶似的飘忽迷离,需要回望精神源头,寻找人类共同精神信仰的文化“元叙事”“母乳”。
在中国文学史上,“蝴蝶意象”是传统审美的经典意象。实际上她源于古人自然崇拜的原始信仰情感。是先哲们在“轴心”时代,将人类数万年的“母神文明时代”与近2000年的“夏商周”三代,不断发展的原始宗教的神性情感,通过“内在化”的“心途”,返回于人类自身的人与自然、人与人的情感创造。“蝴蝶意象”审美,从庄子的“庄周梦蝶”,先哲慧眼识“蝶”开始后,历代文人不断演绎着千姿百态的蝴蝶梦,诗化为难以尽言的审美意蕴与人间悲欢。先秦的“庄周梦蝶”,体现人类对生命自由的渴望,六朝的“梁祝化蝶”,表达男女对自由爱情的追求,宋词中的词牌“蝶恋花”,表示男女爱情的缠绵悱恻、离愁别绪的委婉凄切,等等不胜枚举。在西方文化中“蝴蝶意象”也有别样丰富的审美内涵。
然而,方丽娜笔下的“蝴蝶意象”,诗化为鲜活的女性灵魂生命体,现代女性精神的诗意代码,是女作家与她塑造的女性形象与“蝴蝶意象”,“合灵”生成的富有信念执着、渴望自由、追求爱情与生命理想,蜕变、奋飞的华人女性。方丽娜小说创作“冥冥之中”与蝴蝶心灵契合所生成的“蝴蝶意象”,在某种程度上,与“庄周梦蝶”“故乡”“母国”有着“母脐带”似的深层结构关联。
从“蝴蝶三部曲”谈海外女性写作的“突破性超越”
从性别与文化视野看,“蝴蝶三部曲”从“形而下”的底层女性生活情感,向“形而上”的灵魂蜕变、精神境界的跃升,是以个体华人女性走向世界的个体生命体验呈现的,深刻揭示人类现代社会生态与自然生态的险象环生。
《蝴蝶飞过的村庄》书写的是两个“东女西嫁”的华人女性不同的婚姻悲剧。如果说小说对欧洲约克小镇田园牧歌式景象的描绘是心灵虚空的自慰,是以旋绝望心理的自救意识在无奈困境下,自我化解的“吾心安处既是故乡”的“守”。那么另一位华人女性,遭遇丈夫畸形恋母的若曦,却是忍无可忍下向着如蝶晚霞、向着黑夜绝尘而“逃”。无论“守”与“逃”均为小说的表面故事,其背后揭示的是西方文明发展到当代,夫妻关爱的隔膜,精神与责任的缺失。
在《夜蝴蝶》里,女作家从欧洲小镇转向“母国”“函镇”。淳朴善良、聪慧美丽的山村女孩儿陆雪,渴望得到爱情,渴望恋人带她出“函镇”,却在非议与权力之下遭遇背叛,由爱生恨。她之所以能够引诱小霜(情敌)到后山,把她杀害,正是因为小霜对“夜蝴蝶”的迷恋。这里“蝴蝶意象”的出现,不仅暗示两个女孩的复杂心理与情感,而且夜蝴蝶意象黑夜里的影绰、扑朔,彰显出深邃的审美张力。
如果说《夜蝴蝶》是对“母国”深入骨髓的“乡愁”,《蝴蝶坊》则是对“第二故乡”满怀情感的隐忧。小说里的秋月形象,是方丽娜多年用心关注、观察调研,塑造的直面海外社会底层生存现状的华人女性形象。秋月以她性工作者的特殊职业身份,不仅“牵引”出各个国家、各种阶层的声色犬马人物频频出场,直面西方情色历史、现代性解放的性欲望膨胀。而且秋月遭遇下岗失业“大地震”、无爱婚姻,被出国潮裹挟到欧洲大陆,经历被抢劫、被强奸而沦落风尘。并与同病相怜的菊姐、莎莎相互关爱。但是,莎莎趁秋月回国探亲时,夺去了她认为可以依靠的男人与爱。最终好友成为情敌,秋月成了杀害莎莎的杀人犯。
其实,在性别倾斜关系里的性欲消费是变异人性的,几乎没有真爱的语言,女性被所有目光整体穿透身体而成为消费的“物体”。尤其是小说结尾,21世纪的第九个春天,“蝴蝶坊”成为中国女性的救助站,秋月走出奥地利监狱,成为这里的一名志愿者。这不仅呈现方丽娜的人类关怀意识,而且存在着更深刻复杂的隐喻。秋月和陆雪,同是杀人犯,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一个重生,一个死亡。两部小说以不一样的结局,更引起人们的性别反思。爱情是女人的全部生命吗?因两个男性的爱情背叛引发的“玫瑰战争”惨案,给人类怎样的性别警示?
“蝴蝶三部曲”,从环视东西方的历史与现实,发现整个人类世界在下滑,所有的东西都从视野里剥离,消失,沉陷,并且裹挟着“我”而身不由己。因此女作家以坚韧“站立”的主体姿态,对东西方文明弊端“并峙”横扫的批判,是海外华文女性文坛小说创作的突破贡献。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