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润生命感悟的散文意象
胡容尔着意于意象的凝造。她以一颗敏感的心领悟大千世界万千物象给予人的启迪。她的散文使用频率最高、出现最多的意象主要有:秋、月、风、花和海。在她笔下的“海”,具有盛大的壮美:成群结队的渔船结伴而行,海面上渔歌和号子粗犷嘹亮,粼粼的波光被劈成千万个洁白的箭镞,海鸟追随在船头船尾,引领着回家的方向。渔夫们全身披着晚霞烧红的光晕,黝黑的面庞上流动着丰收的光彩。舱内鱼虾蹦跳,海鲜肥美;岸上欢声喧动,人影幢幢,站着焦灼等待晚归的商贩和渔村的女人与孩子们。她眼中的“花”,花团锦簇,五彩缤纷,富有人性的光辉:嫣妍的花仙子,天天忙着绣花,在绿锦一样的枝叶间,锦上添花,而灼灼的桃花、盛开的杏花、粉色的蔷薇、葱郁的米兰、婀娜的栀子花,还有大丽花、凤仙花、荷花、蜀葵、粉豆花、葫芦花、牵牛花、打碗花、田旋花、葫芦花、紫薇、木槿、月季、海棠、凤尾兰,也各有情态,寄托着作家古典而现代的情愫。“风”在她的心中,自有四时的不同:春风习习,轻轻敲打着窗户,吹拂着薄薄的宣纸;夏风温热畅快,贴身而行,衣袂飘飘,如履云端;秋日微风,每天徐徐地吹拂,光彩透亮地滋润着人的世界;冬天的风,有时大,有时小,风大的时候,雪看不清自己,被吹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风小的时候,雪就清楚地看到自己开放的六角花朵,撑着一顶降落伞……而蓝灰色的苍穹上那一轮 “月”,像是哪个巧手女子,用毛边纸细心剪出来的,月光太满,周边溢出淡淡的光晕,轻纱般笼罩着朦胧夜色。神清气爽,风烟俱净,则成就了清“秋”的气场。胡容尔散文中这些审美意象,大致与她的个性气质、文化心理有关。从气质来看,她应属于沉静、平和性格,这使她倾向于选择与自己气质相合的审美意象;经年涵泳于中国古代文学之中,沉浸浓郁,含英咀华,中华古典审美精神予她以深深滋养;而“怨而不怒,哀而不伤”的传统文化,也使她的散文不会出现激昂的意象,故而具有阴柔美、中和性特征的秋、月、水、风、花等意象成为她的审美选择。
胡容尔的散文意象营构具有其特异性。一是凝合心灵与自然,获达主观情感与自然物象的物我合一,烙印着传统文化心理情结与审美意趣;二是融合情感与景物,情景交融,虚实相生,构建出独具特质的艺术意境;三是调和富丽与清淡,意象既斑斓璀璨,又意味隽永;四是化合沉思与表象,在涵蕴生命质素的意象群中,传达了作家对生命、自然、人生的感喟与慨叹。如在“老船”身上,她独具慧眼,发现它“混血而生,采众木之精气,集天地之灵气。甘心,也不甘心。欢喜,也不欢喜。一棵树最后变成什么,怎么变,它并不能做出自己的选择。” 而当老船消失,仿佛一滴水珠悄然地融入大海,她体悟到的是命运:“如同命运刻意设下的一个局,无法破解,令人怅然。”面对一半枯黄苍老,一半青黄憔悴,在鳞片一样闪亮的光斑中颤动的悬铃木叶子,她以敏锐的知觉,触探时间,探寻生命:“秋天的重量太沉,树叶累了”“于是沦陷在一场动荡的坠落中。与风同行,与雨结伴,落来落去,落入一个命定的圈套,无力挣脱”“明知从生到死,结局毫无悬念,但它仍要生,仍要死。”这是她从生活之海打捞出的蚌中闪亮的思想珍珠。“人生犹如叶生。叶来叶去,人来人去。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亦何哀,死亦何苦?活就得活出个好样子。”在这部散文集中,如此的生命感悟随处可见,从而组成一部呈现生命质地的心灵史。
庞德有言:“一个人与其在一生中写浩瀚的著作,还不如在一生中呈现一个意象。”诚哉斯言!一个散文作家一生中能否发现、捕捉、创造与个性密切契合的原创性意象,呈现创造性不可替代性意象,是其创作是否成功的标志性贡献。
创造无止境。期待胡容尔坚定秉持自由自主精神,尽兴展露独特自我,着意表达个性趣味,精心营造生命意象,调和古今,贯通中外,努力使散文创作获得更为广阔视野,切近现实生活,触摸人心人性,呈现新的诗性表达。
2019.9 北京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