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约热短篇小说《喜悦》:有情的乡土
短篇小说《喜悦》讲的是野马镇八度屯的赵胜男带着未婚夫杨永回村见亲人、办婚礼,却撞上“今年猪瘟疫情暴发,野马镇的猪几乎死光,现在市面上的猪肉贵,鸡、鸭、鱼,托猪老大的福气,身价也跟着涨。”他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父亲赵忠原无奈之下,只能借助村里七月十四的祭祀活动,带着女儿女婿和乡亲们相见相认,“全屯一百五十七户人家,杨永的名字一共被提起一百五十七次”,算是完成了仪式;然而婚后的杨永因为水土不服,还是离开了八度屯,眼看着调子越来越灰暗,但小说最后笔锋一转,怀孕的赵胜兰因胎盘前置送去医院,却有惊无险,还查出怀上了双胞胎。
“李作家内心有一种喜悦,是新的生命带来的喜悦”,“喜悦”之情易于传染,从杨永、赵胜男身上,即刻转移到了李作家。小说再将如是这般的移情传递出来,山川河流,乡土故人,倾注了情意与情感,互感而相通。小说之“喜悦”,是有情的流溢,在那个深情厚谊的乡土世界,自然与俗世间总是密切牵连,“天地自然之中,还有不绝于耳的山歌,“哪怕随便一个人,他的故事,谱上野马镇山歌的调调,就要听得人哭”。这其中无不是情愫的流动、融通与升华,“人类身上每一个器官,都非常的了不起,但是最了不起的器官,应该算是心脏吧”。李约热自然是要用心写一出野马镇的歌诗,在此之前,他付出心血,投入感情,由是“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在小说中,村里的365户贫困户,加上100户非贫困户,他逐家逐户遍访,他们的故事,也是他的心事。
值得注意的是,李约热的小说从一种恣意放纵的野性书写,转向了“小心轻放”地处理人物的身份姿态,这是经验与认知给予作者的新的转化。李约热离乡进城,由城返乡,这里头颇有意味。扶贫要扶质,物质的质、质量的质,也要扶智、扶志,养其志向和志气,建立脱贫的内在动力。颇有些启蒙的意味,然而这与现代文学百年来的文化启蒙有所不同,扶贫攻坚建立在事功之上,解决实际问题,与农民共情同在,并将困难与苦难进行现实转化,沈从文曾谈到关于“事功”与“有情”的关联,两者似乎时常彼此相悖,甚至“顾此失彼”,然而付诸文化与文学之时,又时常呈现新的形态。在李约热那里,“事功”与“有情”是并行不悖的,甚至彼此掺杂,相互成就。
李约热以前也写乡土,《涂满油漆的村庄》《李壮回家》《青牛》等,这些小说常有一个外在的视角,他凝视农民的性情与苦难,那是野气横生、充满生命力的所在,他充满悲悯,不无批判,但很少介入他们的感情,鲜有参与他们的命运。《喜悦》不同,李约热将自我投掷于那片热土,他的身心在那里,灵魂在那里。李约热化身李作家,将情思注入乡土,同悲喜、共进退。这一回,他没有肆意大胆地放任他的“野性”,而是要“小心轻放”,他和他们相通、相似,这里的共情却非同情,他并不比乡亲们高出一头,他时刻在他们中间,感知冷热,觉悟死生,试图将八度屯的故事讲进野马镇的序列中,延续他一直以来的乡土情结与叙事谱系。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