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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岁月》:一个年轻干部的扶贫心迹

发布时间:2021-08-10 来源于: 作者: 中国作家网 | 李舍 2021年 点击数:
已经很久没有因为读一本散文集感动到落泪。近日,却因读了陈涛的《山中岁月》而泪目。这泪点来自于字里行间浸润着的大爱与温情,来自于一个年轻干部作为中央选派的第一批“第一书记”,从京城到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冶力关镇池沟村挂职的心路历程。

陈涛有着多种身份,在文学圈里他是文学评论家,同时还写散文;在学院派中,他是文学博士,在鲁院给我及众多学员当过班主任;在职场上,他又是供职于中国作家协会的年轻干部,而他去甘南挂职第一书记那年,也才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是最好的青春年华,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熟年,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年纪,已经不能随随便便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行程了,何况他这趟行旅又长达两年之久,抉择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取舍。

彼时,陈涛的小家庭里有四岁的女儿需要陪伴,爱人又特别忙,大家庭里有九旬高龄的奶奶需要照看,照看奶奶的父亲也已年迈,尽管在京城离山东老家也远,但相比将要去的甘肃毕竟交通方便,回家探望并没有那么难。

忽然有一天,要放下按部就班运行着的一切,从京都繁华严谨又非常规律的生活中抽离,单枪匹马去到一个陌生荒凉的山中小镇。作为在京城读完大学又顺利留京工作的陈涛来说,没有一点勇气与奉献精神,怕是会很纠结。可我又从作家宁肯评写《山中岁月》的文中,看到了这样的字句“他要去甘南,一个村子,挂职两年,没任何不安,但能够感到他的兴奋。”

噢,原来他不纠结,反而很兴奋。这份“兴奋”来自哪里?以我作为学生和山东老乡对他的了解,或许,这来自于他从鲁地本就携带着的圣贤文化传承,来自于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那份理想信念,来自于一名共产党员响应国家扶贫攻坚的使命担当……

说到这里,我不由想起最近广受好评的电视剧《山海情》。这部二十三集的扶贫题材热播剧,反映的就是在行政安排下闽宁携手扶贫的故事。

当我看到从福建到宁夏西海固挂职的陈金山书记,在贫困山区经历的那些酸甜苦辣,以及做出许多成绩而又两年期满不得不回福建,与当地干部马德福真情告别时,我的脑海里不断叠加着陈涛老师挂职期间在朋友圈发过的只言片语,迅速填补着我对甘南的一些想象,却又无端拉大了那次同学们甘南之约,我却因工作关系临时退票之遗撼。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比西海固的涌泉村好些,是和玉泉营差不多,还是比闽宁镇差一些?陈涛所经历的是比陈金山多些,还是少些?于我来说,这依然存有很大的想象空间。但毫无疑问的是,陈涛在对当地文化、风俗,以及民情民生的融入上,投入了更多更大的爱与温情。因为,有《山中岁月》为证。

作为学生,对陈涛老师集聚着多种情意用心之作,读后我有浓浓的感动,随手记下一些心得,以表达对一个年轻扶贫干部的敬重。正如《山海情》的主演黄轩所说:“中国扶贫是一件非常了不起、正能量的事,值得去歌颂”。也正如陈涛在文中所写:“一个人,能够参与到脱贫攻坚这一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壮举当中,并以自己的亲身实践为之付出,何其有幸。”

《山海情》中的“闽宁模式”当是中国式扶贫的一个缩影。与宁夏的西海固涌泉村一样,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池沟村,也是中国作协对口帮扶的国家级贫困县。不同的是,在给予物质支持的同时,中国作协还非常注重精神扶贫与文化扶贫,热情支持临潭旅游开发,大力援建临潭中小学图书室,在改变临潭民生和文化双重面貌的背后,同样蕴藏着种种感动与温情、拼搏与奉献。

大概和《山海情》中的陈金山差不多吧,陈涛刚从北京到甘南池沟村时,首先面对的也是语言不通。甘南属于少数民族杂聚地区,语言、饮食、风俗以及很多风土人情,都与作为汉族的山东汉子大不相同。他甚至无奈地把“因听不懂当地话不好交流的煎熬与痛楚,比喻成影片《巴别塔》中那些共筑通天之塔的人一样,操着不同的语言,活在自我思维的世界里。”

从来没有过基层工作经验的陈涛,面对情与理、情与事搅在一起复杂尴尬的乡村工作,常常觉得在管理中狠不下心,也下不了手……反倒时常谴责自己,并一遍遍在心里督促自己尽快融入。

融入,说起来容易,真正融入却没那么简单,不光是工作的融入,还要做到共心共情。首先要让自己做到心的融入、情的融入,然后,再用自己的真情实意,尽心竭力为这个叫做池沟村的地方多做一些事情。

陈涛远离家人,独自来到陌生的边陲小镇,居住在仅有一床一桌,一个用砖头支起破烂沙发的陋室里,面对常常停电,无法读书写字,无法喝到热水,只能一个人在黑暗的吞没中发呆;在刚入十月就开始飘雪的寒冷气候里,睡着薄薄的床板,蜷成一团,也难免夜里被冻醒。甚至有一次夜里胆囊炎发作,肚腹绞痛,面对停了电一片漆黑的小屋,他不忍打扰别人,只是紧紧蜷缩在床上,一边对付黑暗,一边对付疼痛,盼着天明……

两年时间里,到底经历了多少个停电的夜晚,又到底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疼痛,陈涛云淡风轻,从不细说此类事情,就连班长在我们班级群里说起他紧急回京动手术的时候,他也不置可否,还反过来安慰同学们,小毛病,没有多大事情……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任职结束要回京的时候,陈涛却有万般不舍。面对村民们的送行,几杯酒下肚后,难以抑制涌自心底的情感,他从没有过的嚎啕大哭。

为什么而哭?为谁而哭?

一边是村民们发自内心对这个年轻人的各种感激表达,感恩他在短短的两年里,让池沟村,甚至是临潭镇旧貌换新颜;感谢他为乡村修路,安装路灯,脱贫致富,为全镇的乡村小学捐购玩具、滑梯、图书馆;感激他为乡村手绘文化墙,以及很多细枝末节的日常俗务都能细心体察……

一边是已经用心用情融入当地生活的陈涛书记心中不舍。他舍不得那个时常拿着核桃、糖块儿送到他屋里放下就走,并嘱咐他,老师你要一次吃完的九岁女孩;他舍不得村里那几个文化人,常常和他对坐谈心的坦诚与美好;他舍不得小镇青年们对他的那份信任,生了孩子会找他帮孩子取名字,有了烦恼,就拿着酒瓶子,坐到他屋里那个摇摇欲坠的破沙发上,向他倾吐心事……

甘肃人喝酒常常像饮水一样,不需要酒肴,陈涛也正是在这样的氛围感染下,无数次盛情难却,饮下许多烈酒,导致后期身体出现了各种问题。更难得的是,与《山海情》及其他挂职书记不同,陈涛不光是一个贫困村的书记,他特别的作家身份,让他心中有情,眼里有人,让他在管理中融进了温情,也时常让他理性交织着感性。两年时间,他不但深入农村、农民生活,认真履行职责,圆满完成了挂职任务。还写下了以《初见》《甘南漫行》《浪山》《修道》《助学之路》《山上来客》《茫拉乡死亡事件》等十六篇文章组成的《山中岁月》。

说实话,当我把《山中岁月》捧在手里时,并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它的分量。因为书并不厚,但真正认真读起来,又觉得山高水长、人间情重。我不仅从文字里看见了一个村书记在纠结矛盾中的担当作为,还看到了一个青年作家孤独、丰盈的内心,以及那份不动声色的笃定。从某个层面来说,《山中岁月》有着山一样的厚重。

《山中的岁月》不是日记,不是纪实,也不是报告文学,而是有着社会学与人类学意义的散文集。说是散文集,又和普通写人记事的散文集不同,除了很强的文学性,还写出了“第一书记”们在任职过程中,认真体验生活、转变固有认知,破除刻板印象,拥抱变化的成长与担当。

正如陈涛自己在文中写的那样“从写下第一个字开始,我就知道这不仅仅是关于环境与工作的记录,我试图去穿透生活的表象,在展示不同群体的形象中努力思考复杂的人性,揭示永恒的困境。在脱贫攻坚的过程中,我看到农民的良善、朴实、上进,也尝试去理解他们身上的不足与缺点;我看到乡镇干部的辛苦与无奈,并为之而心疼,但也会批评他们的固执与偏见。在基层,在农村,许许多多发生的事情如同冰山一角,牵扯到的是海面下的巨大存在。我不敢轻易判断一件事的对错,也不敢轻易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唯有以一颗悲悯之心小心翼翼地对待并努力扛起肩上的担子。”“当我任职8个月时,诸般生活与工作的况味时常袭来,令我欢呼雀跃,引我唏嘘感慨。”

以上这段话,当是陈涛任职书记八个月之后,开始提笔记录时,所经历的内心蜕变。

从第一天去到甘南那个小村子,到最后一天离开,年轻的陈涛也有过迷惘和彷徨,但很快,天生的悲悯与“第一书记”的职责,就让他“站在山底望着山顶的袅袅炊烟,想象他们的日常生活,那些交通不便、缺水少电、毫无经济来源的日子要怎么改变?”

他文中的原话如此:呆坐在烛光映照不到的黑暗深处。让一切都融入黑暗。让一切在黑暗中归于简单。从北京到甘南州的池沟村任“第一书记”后,我接到朋友的电话,他们通常会问:“甘南是哪儿啊”“你要待多久啊”“你是去省里还是市里做‘第一书记’啊”

“啊!去村里啊!人家村里不是有书记吗?你去干吗呢”“你要做什么啊”……

前面的问题解释一下也就过去了,后面的两个问题也是我正在以及今后要思考的问题。

平时我跟随镇、村干部在村里工作,闲时就一个人走走转转,但走到的地方有限,池沟村群山纵横,自然条件差,一块块耕地像补丁一样散落在山腰。我常站在山底望着山顶的袅袅炊烟,想象他们的日常生活,那些交通不便、缺水少电、毫无经济来源的日子要怎么改变?

读完这一段文字,我就在想,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山顶”?

很多时候,现实远大于想象,或许惟有亲历者在那孤寂的小层里敲下这些文字时,山顶的炊烟依旧在心头飘荡,可能还会有风,在耳边猎猎作响。

冶力关是甘肃有名的自然景区,山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富裕,但崎岖的山路将山上的人家和山下的繁华一分为二。可能你会说,那还不好办,那就都搬到山下去呗。

这又让我想起了电视剧《山海情》,从一开始的吊庄移民到最后的整村搬迁,何其艰难。那真的是任凭村干部跑断腿磨破嘴,无论怎么动员,也有人和你反着干。

池沟村当时的搬迁情况也好不到那去,文中有写:当时很多人不愿意搬迁,比如说,有些人在山上住久了,习惯了,让他搬到川里来,内心接受不了。有的村民养牛、养猪,搬下来没有地方养;有的村民耕地在房前屋后,搬下来后,每次到地里做农活来回要一个多小时。盖房需要钱,虽然政府无偿提供宅基地,补贴几万元,但仍然有村民盖不起房,所以他们死活不搬。我们(村干部)当时的工作压力特别大,磨破了嘴,跑断了腿。从早到晚都在山上,从这个山到那座山,挨家挨户地说服他们,有时一天都吃不上饭。

读到此处,我又想到《山海情》中马喊水、马德福父子最初通过村部扩音喇叭轮番讲,却动员不了,再通过召开村民大会,却眼睁睁看着村里老人带动大家全部走光,剩下爷俩相互看看又相互埋怨。直到马家小女儿看不下去,气呼呼跑到村部对着喇叭喊话,从而引起了老人的反思,“要为下一代着想,跟着下一代重新去扎根……”最终不再阻拦整村搬迁。

“穷家难舍,故土难离”,是中国人在传统文化观念影响下的生存哲学与生活逻辑,但在以农业为主的传统乡村里,乡民们基因里根植的“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勇、和”之五常五德永远存在。这些存在,会让他们最终感激上级的利民政策,理解干部动员他们往好处奔的苦心和耐心。

所以,在中国精准扶贫的过程中,纯朴的乡民与零距离接近他们的挂职干部带给我们的感动,以及现实中国中所体现出的人情和况味,或许是无数部的电视剧《山海情》、《经山海》等反映不尽的……

同为一个写作者,我为自己的笔力不逮和经历不足而惭愧,更为众多能够虔诚投入其中,而不只是为了镀金,浮皮潦草熬过两年回去提拔的干部们感动。

当我读到陈涛常从镇上骑着已多年不骑的摩托车去到乡下开展工作(作家宁肯把这叫做“田野调查”),再联想到那不好走的山路,不由为他的安全担忧……当读到他已慢慢适应,逐渐融入当地的民生民情,并在受尽修路、搬迁、安居等各种为难之后,把目光落在了助学和文化扶贫上时,又会觉得,或许他现在做的事情,将会改变山里孩子们的一生。一旦在孩子们心中种下读书励志的种子,这将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情。

书中原文写到:“我任职的池沟村有一所小学名叫池沟小学。学校在搬迁点的入口处,离穿村而过的大路不远,依坡而建……楼门口处有一处食堂另一侧摆放着几张乒乓球台。在如此贫困的地方,在群山的缝隙里能有一座崭新敞亮的教学楼,实属珍贵……

之前听村干部提过村小学的条件很好,从外观看我也觉得他们的话很对,但在进去之后,我却发现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推开一扇扇门,进入一个个教室,面对一张张纯真可爱的脸,问校长,学校有那些困难时他有些犹豫,吞吞吐吐,不肯说话……后来我在三楼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几本图书堆放在墙角的桌子上,满是灰尘,我决定要给孩子们建一个图书馆……”

陈涛要建图书馆的想法,开启了他后来的捐资捐书助学之路,而后来据我了解到的,他建成的不止是图书馆,还有许多体育设施、音乐设施等,最关键的是,他给孩们构建了一个走出大山的未来梦。若干年后,当这些孩子们读到《山中岁月》,并从中照见自己的童年时,又将会是另一番心境。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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