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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林:​评津子围长篇小说《十月的土地》

发布时间:2021-08-10 来源于: 作者: 《长城》 | 王春林 2021年 点击数:
某种意义上,津子围的《十月的土地》可以被看作是一部聚焦家族内部矛盾冲突的家族长篇小说。关于章氏家族的来历,小说中有着具体的交代。第一,章氏家族是因为闯关东才从山东老家来到东北的。第二,更重要的一点是,章氏家族的两个支脉之间彼此互有恩德。先是章兆仁的父亲章秉麒,对弟弟章秉麟有恩。如果不是有他的鼎力支持,也就不会有章秉麟的功名和家业。但到了后来,却变成了身为叔叔的章秉麟对章兆仁有恩,如果不是有叔叔的好心收留,那也就不会有他在东北的成家立业,更不会有儿子章文德的降生于世。关键的问题是,不论是章秉麟,还是章兆仁,他们都无法预料到,章氏家族彼此互有恩德的这样两个支脉之间,到后来不仅酿出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而且竟然发展到了水火不容的严重地步。虽然津子围不仅把章氏家族的故事纳入到了自晚清一直到抗战近五十年的时间范围之中,而且也把很多笔墨延伸出去描写再现整个东北地区的历史风云变幻,但从实际的阅读效果来看,真正能够吸引我的,一方面是章氏家族数十年间的内部争斗,另一方面则是主要通过男主人公章文德而体现出来的对土地的那一腔迷恋与深情。

章氏家族两个支脉之间的矛盾冲突,早在小说开始不久跑老毛子的相关故事情节中,就已经初露端倪了。在东北,章氏家族有两处宅子,一处是他们现在居住的寒葱河,另一处则是老宅子莲花泡。莲花泡是章氏家族最早发迹的地方,当年的章秉麟曾经在那里开垦了大片土地。既然有这么一个老宅在莲花泡,那么,当章氏家族要跑老毛子的时候,莲花泡就会成为首选的目标。问题在于,不仅章兆仁在面临危险的时刻被指派留守在寒葱河,而且在逃难的路上,他们家也明显地受到歧视。尽管事后方知这场跑老毛子事件不过是一场波及周边十几个村庄的误传,但仅借助于跑老毛子逃难这一个情节,津子围就已经揭示并挑明了章氏家族两个支脉之间矛盾冲突的客观存在。矛盾冲突的关键处在于,从章文德他们家的角度来说,虽然并不想挑战章兆龙身为一家之主的掌家权威,但作为章家的成员,他们本能地要求必须如同主人一样地获得相应的权益与尊重,但在章兆龙他们一家的心目中,尤其是章兆龙、章文礼以及曹彩风他们几位的理解中,却从来都没有把章兆仁他们作为主人看待。很多时候,章兆龙他们只是把章兆仁一家看作是方便使唤的仆人而已。既如此,那章氏家族内部的纷争以至于到最后的彻底决裂,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一种结果。章兆仁他们打拼了很多年,最后却两手空空地被章兆龙“清理”出了门户。

万般无奈之下,章兆仁和章文德他们一家五口人只能够被迫到已经被人们弃置很久的蛤蟆塘去开垦土地了。章兆仁他们一家,在开垦蛤蟆塘土地的过程中,付出了极其艰辛的劳作与汗水。但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章兆仁一家人,尤其是章文德的艰苦努力,蛤蟆塘终于被开垦成为产量颇丰的良田,变成了所谓“东北的好江南”。章兆仁他们一家在蛤蟆塘开垦发家的过程,也正是章兆龙他们家开始走下坡路,开始逐渐败落的一个过程。从土地的情况看,莲花泡在章文礼经手后渐趋衰败,而原本被抛荒的蛤蟆塘却被章兆仁和章文德父子经营成了风水宝地。从个人的对比来看,看似窝窝囊囊,一副熊到家模样的章文德,表现出了生机勃勃的生命力,反倒是看似精明过人的章文礼,不仅在种地上比不过章文德,而且还一贯地胡作非为,日渐呈现败相。正是在两相对照的前提下,章氏家族的两个支脉方才显示出了根本的不同。

举凡是优秀的长篇小说,总少不了对人物形象相对成功的刻画与塑造。很多时候,一个作家对人性世界的理解、挖掘与勘探,只有通过人物形象的刻画塑造才能够得到充分的体现。具体到津子围的这部《十月的土地》,在摹绘历史风云,展示章氏家族内部矛盾冲突的过程中,值得注意的一个方面,正是对若干人物形象的成功勾勒与塑造。诸如章兆仁、章韩氏、章文礼、章文智(也即后来成为革命者的张胡)、曹彩风、章兆龙、佳馨等人物形象,皆有可圈可点之处。但相比较而言,小说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形象,还是作为土地的精魂而被特别刻画塑造的章文德其人。章文德与土地之间的渊源,其实早在小说开头处就已经被作家暗示出来了。那一次,章兆仁意欲带领尚且年幼的章文德去田里铲地,在门外和章秉麟不期而遇。围绕到底该不该让章文德下地干农活,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番争执。章秉麟认为读书更为重要,但章兆仁却坚持要让章文德辞学后专门去种地。或许与人贪图享受惧怕劳作的天性有关,章文德一开始的时候也并没有对土地产生那么大的兴趣,借用叙述者的话来说,就是:“土地对于章文德来说,一时半会儿还热爱不起来。”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对土地强烈兴趣的生成,也是被父母日常规训或者说言传身教的结果。一方面出于自己的天性,另一方面也与来自于父母的日常规训和言传身教紧密相关,后来,当章秉麟再一次询问章文德未来的人生选择的时候,章文德给出的明确答案就是“种地”。面对着章文德如此一种出乎意料的选择意向,章秉麟给出的评价是:“命该如此吧,也罢,种地有种地的好处,朝土背天,春耕秋收,平常年月里一辈子不会大起大伏,只是,不知道这世道会不会总是风调雨顺呀。”正如同小说文本展示的那样,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总是“风调雨顺”,比如,伴随着抗战的爆发,原本只想好好伺候土地的章文德,也被迫离开了那片念兹在兹的土地,不无被动地加入到了抗战的时代进程之中。但即使如此,章文德仍然无法丢弃他那简直如同性命一般重要的土地。这一方面,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就是,到了小说结尾处,章秉麟和章文德祖孙业已“合二为一”的时候,出现了这样一段叙事话语:“章秉麟(其实也是章文德)还想到这样一个问题,人的魂儿被身体囚禁,而人的身体却被大地囚禁着。那种感觉,就像不知不觉流失的岁月,人是大地的记忆罢了。说到底,无论你怎么折腾,永远都离不开脚下的土地,土地不属于你,而你属于土地,最终身体都腐烂成为泥渣,成为土地的一部分……”如此一种明显带有哲思色彩的人生感悟,与其说是属于章文德或者章秉麟的,莫如说是属于作家津子围自己的。质言之,作家借助于章文德或者章秉麟之口所表述的,正是津子围自己创作《十月的土地》这部长篇小说的某种思想主旨。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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