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致福散文:一池清亮、温暖的汤泉
读刘致福的散文,感觉到他能操持多副笔墨,他的文字是很有些文艺范的。他喜欢海边咖啡店门口小诗《一杯沧海》中类似的文字:“每个人都是一只杯子,/只是杯子的大小不同,/有人只装着自己,/有的装得下一片汪洋。”他能写《济南的春天》中类似的文字:“趵突泉灯会的余辉还在闪烁,千佛山上的蜡梅已经绽开了娇艳的嘴唇,阵阵幽香随风浮动,搅得半城人心神难宁。”文字中有一种灵动的秀气。“几场小雨,天空被洗刷得格外干净、清亮,雪白的云朵在湛蓝的天幕上层次分明地飘移,燕子也呢喃着从很远的南方飞回来。”(《端午节》)文字极为讲究,用笔细腻,色彩高亮而又蕴藉,在精雕细琢中激发文字的味道,很有些经典散文味道。他重视语言的节奏,比如,好用短句,重视短句与长句的相间,有着近代理论家顾随所说“一读便好”的追求,能让人嗅到汉字的馨香。这种感觉在他近来的文字中更加突显。此前的作品时不时地还能看出杨朔等人作品的影响,如常常会以文学性的语言卒章显志——“马里兰的夏天很短,只有不足四个月,和她还没有更深入的交流,她便翩然而去;马里兰的夏天也很长,她会永远留在那些热爱她的人的记忆深处。”(《马里兰的夏天》。但这样的文字,在他近来的作品中越来越少,灵气不外露,词锋更内敛,这或许正是一种成熟。他的散文,如储福金小说《黑白》中的梅若云:“脱俗,清丽,洁净。”他珍视文字,尊重文字,用笔节俭。
刘致福“雅洁”的文字是经过了“淬火”炼成的。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钟情于小说,颇得“先锋”的感觉,那是要把人内心深处的罪恶“抓”出来,以牺牲阅读的愉快作为代价,以对人性恶、潜意识的罪的获取作为报偿。在他的散文中,也会偶尔“用力”一下,如《戏台》写一位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头后挽一个髻的地主婆,不堪受辱上吊自杀,这其中还能见出先锋性小说的痕迹。但更多的是归于平常的生活。这有些像武侠小说中的大侠,打打杀杀、腥风血雨之后,做了个平常人;但自然与平常人的“平常”又有着不同,这平常似乎也有着极不平常的意味。从负重而行,到“极快乐”的书写,他的散文中透露出“风行于水上,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止”的乐趣。这就像明清时代的文人张岱在《琅嬛文集·答袁萚庵》中所说:“《琵琶》《西厢》,有何怪异,布帛菽粟之中自有许多滋味,咀嚼不尽,传之永远,愈久愈新,愈淡愈远。”
在这样的文字中,刘致福的作品浸润着绵长的温暖。他热爱生活,甚至时时自觉或不自觉地用文学的眼光来打量生活,把自己的笔化成独特的感官来感知生活。在他那里,写作恰恰不是消耗生活,而是生活的酝酿,其中的酒引,是对生活的热爱。在航班上听到孩子的哭闹,他将其称之为“一种让人感到无奈又感到几分安慰和温暖的哭泣”。他沉醉于对生活的温情的书写。《父亲的脚步》中的父亲,劳碌奔波一生,坦荡而充实。84岁的母亲小住四个月,“这四个月里,有多少日子都浪费了,没有好好去珍惜”。(《母亲还乡》)虽是常情,却有着格外打动人心的力量。等了一辈子的国哥“内心有梦,精神平静纯粹”。在平静、神秘、贫瘠而又温暖的乡村中长大,刘致福追求人生的前景与希望。“人的一生,犹如在漫长的山路上夜行。似乎总是受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光亮的魅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每个人都坚信下一步一定比现在美好,更远的地方尽管模糊,却更让人充满希望,似乎只要走到那里,现在的一切就会改观,这一辈子便也不会白活。人们执意地迷信未来,未来的‘鱼肚白’永远那么神秘魅人。”也正因为怀抱这份“希望”,他感觉不到“艰苦”:“记得我们将雪被掀掉,从雪底下来压在被子上面的衣裤,掏出来龇牙咧嘴地穿上,丝毫没有感到多么艰苦,倒似乎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希望的光亮》)这段文字,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映射出生活的真实,更重要的是文字突破了语言本身的力量,能体味到这是在作者心中反复酝酿、让自己感动的一种体会,是感受过的“近乎圣灵的光亮”。这是刘致福散文这一洼汤泉的热力源。
从发表作品的频率看,刘致福的写作是很“上手”的,他是写作的“乐之者”。在一团乱麻的成人心境里,写作带给他愉悦。写作,就是他的自我救赎。他靠文字,“穿越世俗的走廊”。何谓“穿越”?自然不是沉迷,但也不是舍弃,不是愤世嫉俗,不是完全的超越,是带有距离的警醒,是怀抱同情与温情的体谅。像是《穿越世俗的走廊》中所写,朋友老B痴情于办公室与住所间的天然的绿色走廊,欣赏四季里无限的风景,“办公室里的琐碎烦恼,城区与路上的喧闹嘈杂即可无影无踪,令人不自觉地有种换气的感觉,吐纳代谢,似乎从这里走过去,那个人又变成了一个‘新’我”。写作便是他的“换气”,吐故纳新,日日常新。
尊重生活,遵从内心,“每一个字都渗透着生活的阅历与沧桑,都蕴涵着人生的感悟与智慧”。刘致福将文字“泡”在生活之中,他的生活又自自然然地“流溢”成文字,自有着格外动人的力量。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