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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芯《第五级台阶》:挑战与希望共存的台阶

发布时间:2021-08-10 来源于: 作者: 《十月》 | 杨碧薇 2021年 点击数:
初看到王学芯这组诗时,我心里便有个疑问:为何组诗的总标题是《第五级台阶》?第五级意味着什么?台阶又意味着什么?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开始了阅读。一首首地读下去,我逐渐抓住了漂游在这些诗里的关键物:年龄,或者说时间。

年龄,就像一根竹签,串起了每一首“冰糖葫芦”。先来看《合金》。说实话,在读到“仿佛到了重新估价自己的时候”这一句之前,我的思维都是:诗人在用拟人的手法写合金。而这一句撬开了我的理解:诗人既在以物拟人,又在以人拟物;虽然他摆出了合金,但重点要表达的主题仍然是人,合金一样的人。按照这样的思路,我跳回第一行重读,果不其然,每一句都是在以合金写人。在“重新估价”之后,紧接着就是“镜子里那些警惕的稀疏头发”。“镜子”提醒读者,诗人是在镜中打量自己,并由此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在这里,“镜子”充当了诗歌的活机关,就像室内隔断上的那道机括门,一推它,就转进了另一个空间。这是一个抒情空间,诗人写到白发“在靠不住的额前/轻轻飘离最好的回忆”,抒发了对逐渐衰老这一人生历程的感叹。接下来,在《记忆》中,诗人便点明了年龄这一主题:“四十年过去/令人难以置信的年龄/活到了一种完全的镇静。”《半年左右的时光》也是一首年龄之诗,在诗中,衰老的速度令人惊讶,也使人无可奈何。如果说这首诗侧重于身体上的衰老,那么《有点老》突出的则是心理上对衰老的感受。在《有点老》中,作者明确提出了“初老的边缘”一词。边缘有一种危机感,意味着从初老到更老,衰老的速度会逐渐加快。在这个危险的边缘,人对死亡的感觉更加敏锐了。王学芯写到“又有一个诗人因病死了”,他感同身受,“这种惆怅 也许谁都一样”。是的,时间在每个人面前都是公平的,衰老和死亡,是人们终将面对的问题。

就这样,“年龄”串起了这串有点苦涩的冰糖葫芦。年龄焦虑,本质上是死亡焦虑、时间焦虑。诗歌或许不能替人全然地克服这些焦虑,但它能在很大的程度上安慰人。诗有一种净化、纾解功能,诗人自然而然地选择这种功能,在诗面前坦陈自己的焦虑、困惑与恐惧,这说明我们的诗人与诗处在良性的关系中:诗人信赖诗,愿意将自己交付给诗,在诗面前保持诚实的品质,承认个体的限度,并拒绝矫饰。诗与诗人的这种关系,是最健康、最可靠的。同时,在物欲横流、喧嚣浮躁的今天,这种品质是十分珍贵的,它维护了诗和人的尊严。我们看到,王学芯并没有浪费、更没有辜负诗这一文体,他通过诗歌展示了诗与人关系的一种理想状态。在这种理想状态中,人是受益者,诗也是,诗获得了更深入地洞察事物的表现力。

《夜窗》正是这样一首诗。在诗里,诗人看到衰老:“只是眼睛/看到了所有年老的疾病和孤单。”夜晚的“月光晄白/阴影感染树的分杈”,这一背景中,“衰老的模样在瞳孔里站立”。衰老出现了,诗人选择直视而不是避而不见。这是怎样的衰老?——“只剩下眉毛上/一条没有影子行走的弯曲小径”,还有一只路过的猫,“抿紧了/嘴唇角上的一线微光”。诗人以眉毛上的“弯曲小径”来形容衰老,以猫来渲染衰老的感觉,使衰老有了形状,变得具体可感。这一写法不落俗套,让我们对诗的表现力有了更直观的理解。

另一首《一汪匙形水洼》则把养老院作为背景,重点写景。“雨后的养老院看上去不错,更妙的是地上有“一汪匙形水洼”,它“折射出婴儿蓝的天空——有牛奶的味道”,“微风浮在水面上 涟漪浅浅”。写到此处,作者笔锋一转,“慢慢交织身临其境的生活或时辰”,看到的与现实的开始产生重叠,“震颤的响声”响起。读到这里时,我们忍不住去想那个养老院和发生在其中的故事,然而诗歌戛然而止,作者收住了多余的话。欲盖弥彰的策略,在《诫子书》里同样存在。诗人很擅长在拎出主题与侧面渲染之间搞平衡,他如何诫子,结果又如何,诗歌都没有明说,只留下一句“多少次想说的/尖锐刺痛”供人猜测、回味。需要说明的是,诫子中所包含的代际焦虑,也与年龄焦虑有交叉。事实上,这组诗都与年龄的竹签脱不了关系。

读到这里,我对“第五级台阶”有了更具体的认识:台阶,或许就意味着年龄的坎。而诗人的状态,是在第五级台阶上“暂停”。他知道,不管他愿不愿意,时间都会把他推向第六级台阶。那么,在迈向第六级台阶前,诗歌还能让他暂时停下来,想一想现在的自己,当下的生命。台阶也意味着挑战,年龄的、身体的、精神的全方位的挑战,它同时也包含着诗的挑战。据说,心理学上有个Kubler-Ross理论,指经历负面事件(如悲痛、哀伤、损失)之后,人必经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追悔、消沉、接受和希望。显然,前面的四个阶段并不愉快,只有第五个阶段实现了质变,能让人振作起来,重新看到生活的希望。我不确定王学芯是否了解这一理论,也不知道“五”对他有何特殊意义,但是,既然他在诗里写到了年龄/衰老的问题,写到了“可敬的一致性年龄”(《问好》),我就愿意把第五级台阶理解为思想上的进阶。因为,这些诗并非以沮丧为目的,相反,我从中读到了美好的愿景和对未来的希望。《惊羡》正是一首期待之诗。诗里写的“八十岁老人”,仍然在热辣辣地活着。他“沸腾的精力”和身体的感觉“形成了血肉不可分的部分和整体”。诗人为这个“整体”塑形,说它“使其他一切 变得毫无细节/落下一阵光线”。这个可贵的“整体”,一定也经历过“第五级台阶”;而现在,它就在诗人视线中心的舞台上,就在诗所追求的价值和意义的核心之中。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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