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涛《山中岁月》:我眼中的教育扶贫
我在2020年5月到湖南大学对口扶贫的湖南省邵阳市隆回县白水洞村学习调研了一个星期,深入了解了村里的白水洞小学。头一天收拾好行李,七点起床,八点三十分点从家里出发,十一点与驻村第一书记刘世明老师在长沙高铁南站碰面,十一点四十七分高铁出发,一个半小时后到达溆浦南站,在高铁站旁的快餐店简单吃过中饭,再转坐村支书的小车经五十分钟山路盘旋达到了白水洞村,安排好住宿后,便向支书问了路,向村小学走去。从马路转下坡去经过一块水田,再绕过三家民宅便到了白水洞小学。当时学校正在新建教学楼、建食堂、浇筑新的水泥操场;校门外有一栋四缝两层黄白相间的小楼便是幼儿园,视线左转九十度是小学的老教学楼,两层每层三个教室、两个办公室,恰好分开装下这里的六个年级学生与十二名老师。老教学楼旁是新援建的综合楼,地上三层包括了学生活动室、学生宿舍、多媒体室,地下一层作为校食堂预留。整个白水洞小学有六个年级,算上幼儿园一起有三百多名学生,但是学校的师资配备一共只有12人;其中还包括代课老师2人、湖南大学附属小学支教老师2人、湖南大学支教大学生4人。仅仅有4名老师是该校的常驻在编教师。通常2-3名老师就得要覆盖一个班级的全部教学和日常管理,老师们不得不跨年级、跨学科教学。在这里也和池沟小学一样有来自邻村的学生,不少孩子都要走一两个小时的山路来上学。所以学校基本上三四点就放学了,我第一天到白水洞小学正好就是在放学的时候。
陈涛书记写到“我时常从村小学的门口经过,那里聚满了等待孩子放学的村民。他们在校门口闲聊,眼睛时不时穿过大门与围栏的缝隙向院内望去。”。在白水洞小学门口没有等待的家长、没有期盼的眼神;只有一个小卖部的老板勤快热情地做着两三块钱一份的凉粉凉面、另一张桌上摆着各种五毛的、一块的辣条零食,角落的柜子上稀稀落落的摆上着几支笔、几个本子,店里没有开灯,我也看不清那上面是否已经落上灰尘。
“之前听村干部提过,村小学的条件很好,从外观看,我觉得他们的话很对,但进去之后发现要改进的地方还有很多。推开一扇扇门,进入一个个教室,面对一张张纯真可爱的脸,为校长有哪些困难时,他有些犹豫,吞吞吐吐,不肯说话......我问,重点是孩子们目前需要什么?他想了一下,没有给我答案。其实我的内心同样茫然,我该为孩子们做点什么事情呢?后来我在三楼看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几落书堆放在墙角的桌子上。”作者在深入学校了解后,决定从图书室开始帮助孩子们。先给孩子们一个真正的图书室!当我20年到达硬件设备齐全的白水洞小学时,15年池沟村孩子们没有的图书这里已经具备。一次吃饭时我问校长,如果要给学生们捐点书您觉得捐什么书比较合适?她说您直接捐钱吧,如此直接了当,我一时语塞。
作者详细记录了挂职期间组织为学生们助学所做的种种贡献,工作之细、任务之重、项目之多无不令人钦佩致敬!“从3月12日到11月12日,助学活动进行了整整的八个月。我们先后为冶力关镇、石门乡、羊沙乡、八角乡等乡镇举报了八场助学活动。去到每个地方的路途都很辛苦,需驱车几小时才能到达。我们为冶力关镇的七所小学、幼儿园,石门乡的两所小学,羊沙乡的两所小学,八角乡的两所小学送去了图书、玩具、文具、衣物等物品;为十所村小学、幼儿园创建、完善了图书室;为两所小学添置了滑梯;为三所小学布置了几十幅书法作品;为乡村教师举办了两次活动,送去了慰问品;我们顺便还为六个村子创建、完善了农家书屋。”
相对于作者能够解决的硬件问题,孩子们成长所面临的“软件问题”似乎更加让人唏嘘无奈。作者在书中也有所提及:“留守儿童是社会转型之痛。全国妇联2013年5月发布的《我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显示,我国共有农村留守儿童6102.55万,占农村儿童的37.7%,占全国儿童的21.88%,而冶力关村小学的大部分孩子就是其中的一员。在这个小镇村小学的留守儿童占比可以达到80%以上,这让他们中的大多数就要在小小的年纪就要学会自立与坚强。我们常说教育的重要性,我们也知乡村教育的意义。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说:“乡村教育是立国之大本。”诚如其言,教化之本,出自学校。乡村教育可富可智,关系着村民的贫与愚。不懂农村,难以了解中国;不注重乡村教育,则难以发展农村。对乡村孩童而言,他们未来的人生离不开教育的影响,正所谓“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因父母失位而不能给予的亲情,除去长辈的照顾,他们更多的需要学校、老师的教育与关爱。我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难以言说的疑惑,我也不断地追问自己:这些缺乏关爱的孩子们长大后他们的性格会变成什么样?我不敢细想下去。”
父母教育的失位、隔代抚养中对教育的疏忽、缺少似狼似虎竞争意识的灌输、甚至还有些营养不良;这群孩子不止在池沟小学,也在白水洞小学,更在千千万万的山村学校普遍存在着。陈书记不敢细想下去的未来,我倒是在与几位白水洞支教老师的交流中有所了解。在乡里举行的一次满分100的统考中,白水洞村小学六年级四十多个孩子的数学平均分只有二十多分!而这,已经是乡里六个小学中成绩最好的了!若不是湖大支教的6位老师、同学,恐怕这个成绩的分数会更加难堪......我不禁担心这样的成绩,真的能顺利通过三年初中学习吗?老师们告诉我因为缺乏重视学习的观念,很多学生到五六年级就不怎么认真学习了,早恋的现象在五六年级和初中非常常见,甚至还有女娃娃上到初二初三就退学回家、结婚生娃娃去了。她们无奈的打趣道:“这边你看到的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子很多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说到这里,我们都沉默了许久。
终于我又问起了孩子们的吃饭问题。几日以来,在校门口我都看到不少孩子在买零食当饭吃,或者是在小卖部吃两块钱的凉皮凉面。学校没有食堂,老师们是中午回到租住的村民家中,共用厨房自己做饭吃。(几个老师按照课表空闲轮流做饭,买肉菜米蛋等生活用品只能坐每天一班的小巴车清晨六点出发,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去镇上买;中午十二点那台小巴又从镇上出发往一个个村子过来。在村子里的第三天,刘书记建议我体验一下这班每天一趟的小巴,特别叮嘱我记得十二点回到车上,不然就没有车回村里了。第二天我比设置的5点30分的闹钟早起了5分钟,洗漱后站在村头等待,不一会儿在远处的拐角处慢慢转过来一束淡黄的车灯,晃晃悠悠地停在我的面前。一路颠簸,到了镇上,我先按照前一天约定的帮支教老师们带菜拟定的单子采购了两大袋蔬菜与肉食,又随心的给她们搭配了两大袋青菜、油豆腐、猪血丸子之类的菜品。采购完毕一看时间才九点三十,离上车处只有20分钟路程。心里盘算着可以在镇上转一转,于是将所有东西放在豆腐铺,用富余的两个小时把镇子逛了五圈,最后实在无处可去,吃了碗米粉,便提着四大包战利品一步一挪地往小巴走去。到了村里,拿着刚买的肉几个老师都很开心,她们很久没有去买新鲜肉了。可又犯了难,支教的两个老师、四个大学生都是女生,刀钝了,平时砍瓜削菜还凑合,今天拿着猪肉没辙了。我便又找老乡借了磨刀石帮她们把几把刀一一磨好,才解了这吃肉的馋。她们要给菜钱,我推脱道:“刘书记已经给过我了。”。)相比她们在大山深处一年孤独艰辛的付出,我这点帮助显得微不足道。
吃过晚饭又聊到:孩子们在学校吃的是国家提供的爱心午餐:牛奶、面包/饼干。在没有独立学校食堂的山区学校,爱心午餐成了孩子们中午唯一的能量来源。感谢国家之余,发现对于千篇一律、六年如一日的爱心午餐好多孩子都吃腻了,甚至有浪费或者不吃的现象。并且由于幼儿园教育不属于义务教育范畴,所以没有爱心午餐供应.....幼儿园的孩子们每天九十点钟过来,三五岁的孩子只能饿着肚子看小学的哥哥姐姐们喝牛奶、吃面包/饼干,熬到下午两三点便放学回家.....
当我用悲伤的眼光看着这群上不知悲伤为何物的孩子们时,一种巨大的悲伤充斥在我的内心。这群孩子他们缺少父母的关爱、接受着隔代抚养中对教育的疏忽、面临着营养不良与发育落后、甚至还有早恋早婚早育的青春。
我不敢设想:他们的未来会是怎样?
我更不敢设想:被他们早婚早育出的下一代,未来又会是怎样?
二
到现在全国的精准扶贫工作已经全部完成,现行标准下绝对贫困已经全部消灭!相信池沟和白水洞们都已经有了新的校舍、有了足够的图书阅读、甚至有了不输城镇的多媒体教学,教学硬件基本比齐普通县城。但是走近仔细观察仍然会发现很多问题,还需要我们继续下功夫,继续推进教育扶贫、扶贫扶智;用教育拔穷根!
按照现行政策幼儿园不是义务教育所以得不到爱心午餐计划的帮助。当6-12岁的孩子每天中午可以领面包饼干的时候,这群2-5岁的孩子只能扛着饿等到下午两三点放学。作者写道:“离家近的还好一些,可以回家吃一顿热乎乎的饭。那些离家远的孩子,中午回不了家,就靠从家带的馍馍充饥。冶力关的冬天很冷,学校的水管总是会被冻住,一直到来年的5月才能正常使用。这期间每个孩子的书包里都会放一个装满凉水的饮料瓶。”不论是冶力关还是白水洞,学生的吃饭问题始终牵挂着每一个扶贫人的心。
“我们的乡村教师,能在大山之中坚守,献身教育事业,值得尊敬。尤其是一些民办教师,每月拿少得可怜的工资,却坚持了很多年,有些甚至还要坚守下去。朱老师高中毕业后就做了民办教师,至今已有十七年,可以说,他人生的一半岁月都是和孩子们一起度过的。因为是民办教师,工资少得可怜,我问过他的工资,他回答的很平静,从1999年初参加工作的每月一百元、到2003年的两百元、2006年的三百元、2009年的五百四十元、2010年的一千元,再到2015年的一千五百元,这一系列的数字连同他的平静就像尖锐的刺,扎人......经过三个月的助学工作,我们使得包括朱老师在内的11位民办教师,有望在年内转为公办教师。再也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了。”其实在今天的乡村教育中不仅仅是教师的薪资待遇低,更是年轻人都更愿意往大城市去。在今天愿意像朱老师这样俯身深扎在大山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了。比如在白水洞小学的十二名老师中有两名是支教老师、四名是支教学生,另外还有两个一但有处高就即可能离开的代课老师。教学三百多名学生,常驻在编老师仅仅只有四人。支教的老师一年一批,即使支教事业能够永续下去,学生面对的也是一年换一茬的老师。这与其他地区老师能连续带三年甚至六年的稳定教学环境无法相提并论。
中国人本来就不善于青春教育,这一问题在留守儿童与隔代抚养上被明显放大。这些不重视学习、过早地去释放自己青春的孩子;又在养育出下一代后,为了生活不得不外出打工,留守的命运就这样变成了一种“遗传病”。作者陈涛一直在追问自己一个不敢回答的问题:“这些缺乏关爱的孩子长大后,他们的性格会变成什么样?等到他们长大,将会是什么样的面貌?他们长大后,会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是怎样的?他们脚下的大地会又会是怎样?”我想作者尤其是近距离的观察和深入了解了冶力关那群基因里便刻着好酒爱酒的青年与曾经的青年;甚至会想到他们所养育的未来的青年,最后不敢再多去设想.....失位的家庭教育、错位的青春可能成为那群人永远绕不过去的弯弯。
三
“助学针对的对象也并不仅仅是孩子,还包括任课的教师、教学管理者,以及家长。通过我们的行动,让他们给孩子更多的关爱,让他们尽可能的懂得如何更好地教育孩子。只有这样,那些世代不良的积习才有在本质上改变的可能。”——《山中岁月》
针对上章所提的吃饭问题、师资问题、青春教育问题;我的忧虑与陈涛书记不谋而合,对欠发达地区的学前儿童,特别是寄放在学前班的2-5岁儿童,可否进行一定的餐补。结合当地实际情况,在有条件的地区把爱心午餐计划4元/餐的补助一定折成现金,补贴学校食堂的运营;在教师的编派上继续加大对老少边穷等重点地区帮扶力度,继续提高乡村教师待遇水平。毕竟一所包含六个年级、三百多学生的学校只有四位正式在编老师这肯定是远远不够的。除了扩充编制,更应该吸引本地人才回流,鼓励年轻人学成后投身家乡建设;积极开展青春教育、性知识教育、严抓早婚早育!过早的婚育,不仅让一些女生早早的失去了学习与提升自己的机会,而且没有扎实谋生技能的小年轻父母往往也很难给后代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教育环境!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助学活动的时间不长,很难讲会否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唯愿我们所做的一切,能照亮他们的人生之路,愿他们有朝一日走出大山,拥有更多完成精彩人生的可能。”我所做的与看到的与陈书记之比都微不足道,只惟愿山中的孩子们能走出世代循环的怪圈,去创造属于他们的独立的无限可能的人生!
《山中岁月》不仅详实的记录了作者在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冶力关镇池沟村做第一书记期间对教育事业的贡献,还记录了很多在工作与生活共处中的零碎小事小感,可以说是一部第一书记的心灵成长史。在呈现了脱贫攻坚中乡村变化的同时,更表现了这一伟大事业对挂职干部的磨砺与成长,我愿意将它比作这个伟大时代里的一首“平凡人的史诗”!这样的干部应该更多一些、这样的作品应该更多一些。让远离大山的人们更多的去感受、了解这其中的感人故事!激励更多人投身于谱写这时代伟大画卷的事业里来!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