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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深处一梦惊——读孙频《游园》

发布时间:2021-08-10 来源于: 作者: 同代人(微信公众号) | 司远钊 点击数:
《牡丹亭》中的《游园》一节,历来是文人墨客传唱不衰的经典篇目。孙频在新作《游园》中,既保留了“园”的经典意象,又赋予了“游”以现代的含义。时代的风云匆匆而过,南京的园林几经更替,到如今似乎依然留存着往日繁华的记忆。而游览者的变化,则让这场江南士子的旧梦延伸到了一个特殊的地域中,新的故事正悄然孕育。

对于生活繁忙的现代人而言,园林是一个休闲养生的好去处。无论是尊贵大气的建筑,还是精致小巧的回廊,都是日常生活的一种点缀。但很少有人会将园林看作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一个象征着“家”的地域。昔日的流觞曲水早已归入历史,我们更多的时候是在心里想象着古典文化的情调。不过,《游园》营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场域,将“艺术家”们作为场域中的活动者。这个建立在现代社会之中的造梦之园,也因此而颇多几分戏剧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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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并不是一次古典文化的再现或致敬。孙频从一开始,就对“隐园”存在的合理性进行了辩证式的思考。旧日的南京园林,多为士大夫的栖息之所。园林的主人是风流名士,整个园子自然就会成为士大夫的精神园地。而“隐园”的主人,并非是隐园的建立者,只是一个语焉不详的“九爷”。这样的归属本身就会让人们对其中的“艺术”产生怀疑。名为“隐园”,似乎是一方隐逸的天地。但深入其中,又会看到些什么呢?孙频在这里,又一次出乎了读者的意料。当我们以为“隐园”既然背景成谜,其中的风景自然也是人造的伪物时,叙述者却带领我们走进了一个优雅的幻境中。在作者的笔下,隐园成为了一个复杂多变,曲折幽深的神秘之地。如果说,古来文人的园林已经成为历史的回响,那么隐园的绣春凝萃,蕉雪秋霞,则营造了一个可以供艺术的爱好者们为之狂热的空间。风景的美,对于一般人而言有着无穷的吸引力。应该说,爱好艺术的人,无论是画家还是诗人,大多都会愿意在这样的美景中徜徉,与自然静心相处。这是“九爷”的会客之道,也是他心目中的所谓艺术的生产方式。但是,艺术品的诞生,是否源于这样的一种流水化的培育方式呢?在这个问题尚未得到解答的时候,作者又营造了另一个空间,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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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时空是不受任何约束的。《游园》中的记忆,主要来自于作者笔下的景老师。这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景老师的存在,印证着艺术生产的两面性,同时也让另一个时空敞开在人们面前。那是老诗人精神中的农村,是吃苦受累时唯一可以慰藉自我的景色,是真正的自然之景,而不是人造的景观。景老师怀念着心目中文学的黄金年代,怀念着不刻意追求诗,而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心中所想全是诗的岁月。在这样的时空里,文学与一切奢华的事物是无关的。文学是纯粹的艺术,纯粹的诗。十九世纪是俄国资本主义逐渐兴起的年代,景老师却向往着当时的俄罗斯小地主的乡间生活。大雪、野花和长辫子的姑娘,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生活更加惬意?这样的追忆,在作者笔下多次出现,似乎构成了一种对往事的深切怀念。不过,如果怀念本身就可以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那为什么景老师会选择呆在这间园子里,即使他深知这里只是一个人造的,繁复的,甚至有些妖冶的风景之地?不仅仅是景老师,宣称自己制造了园林的林疯子,经常偷看“我”画画的女人,他们的执念又在哪里?孙频所选择的错综复杂的人物,促使我们开始思考这样一个问题:“隐园”对于所有人而言,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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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园”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幻境,也是一个千奇百怪的精神聚合体。这里的生活看似超脱了世俗的欲望,其实又处处埋伏着世俗的影子。在这个园子里,有的人高谈阔论,宣称要追求真正的艺术;有的人浅吟低唱,欣赏着此处的风景;有的人冷眼旁观,却又不肯轻易离开。人类物质的欲望也好,精神的追求也罢,都在此处一一显现。隐园或许是妩媚的,妖艳的,令人欲罢不能的;或许又是宁静的,肃穆的,充满庄严感的存在。无可争议的是,隐园是一个充满了吸引力的地方。但所有聚集于此的人,又都知道这样的时刻终究是不长久的。无论是资金的持续投入,还是艺术的天真幻想,都难以在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维持。为艺术而痴狂的人,可以在这里有短暂的幻想;而只是将艺术当做消遣的人,也会在此处感受到艺术创作者的优待。但是,这一切仍然建立在现代的时刻中,仍然是一个造梦的场域。所以,“我”和类似于老姚的画家们,在领略了园林的风光和风流后,不愿在这里附庸风雅,选择了离开。而景老师一方面知道这里产生不了真正的艺术,另一方面对这里又有所眷恋。他所怀恋的旧时光,只存在于他自己的脑海里,别的人不了解,不明白,也不愿意听。“我”听到了他的一切,但“我”只能是一个听众,而不是他的同伴。他所爱着的岁月,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再显现,正如一切的感情一样。隐园,是景老师选定的岁月最后的平台。他的艺术生命也好,人生也好,都沉浸在这园中,不沉醉于浮华,亦不疏离于草木。他最后活在了自己的诗里,活在了水中的月影里。而追随着月影消失的人,也不只是他一个。隐园的终结,是风云聚散后的必然,而游园的最后,也必将伴随着园林的重归。现代的园林,以公园的形式重新开放,人们依旧可以在这里偃仰啸歌。而现代人的孤独也好,自由也好,都是游园所留下的一部分。游园深处,一梦惊起,一梦留存。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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