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诗歌不同的侧面
在上半月刊的“读诗”栏目中,王家新的《黎明》既有视角的对位,又有角色的移情;人的主体意志投射到动物身上,诗歌意义的建构便具有了双重性。王太贵的《扶贫手册上的红手印》、谢子清的《第一书记》都是扶贫题材的诗歌。在这些诗里,我看到一种迫切的叙事性,它恰好说明了时代对诗人和语体的双重冲击。杜涯的组诗《发生》保持了其一贯的水准,但她并不满足于此。她对世界的体认和对诗歌的追求,都“继续走在成长之路上”。以诗为价值建构的桥梁,她指出了一个方向:“整体,是我们终究要回去的地方。”赵野的《你的花园》有着迷人的“赵野式语体”,展示了一种清晰的汉诗发展方向:古典即现代。在传统与当代的承续中,诗与个体都将获得救赎,“我们终究会消散啊”,但“浮生暂寄,一笑就成春意”。剑男的组诗《涟漪》依托于生动的场景性,让思绪的涟漪疏密有致地泛起,日常场景与诗思相互启发,展现出及物与超越性兼得的诗意路径。池凌云的组诗《山中书简》保持着对形而上的终极问题的关注,如火烧云让她感受到“无垠宇宙递送过来的/闪耀之物”;同时在看待世间万象时具有悲悯与同情,《落入凡间》看到的是普通劳动者,这些“隐身在人群中的神”身上的宝贵品质。蓝蓝的《水井》从儿童视角看人间悲欢,让人想到林海音的《城南旧事》,这组诗使用了更简洁的句式,凸显出作者返璞归真的诗艺追求。施施然的组诗《雨中》,外有散点式的地理坐标,内有持续集中的内心发现,透露出更替与延续的时间观:“有些事物消失了/而新的事物正在形成”;同时,诗里也充盈着美的细节:“青瓷盖碗的裂隙中,龙井混合茉莉/斜斜地溢出微温香气”。“气象”栏目中,张炜的《南部山区》用记述性的手法描绘了一幅南部风物画,这个有着“所有的隐秘”的世界像是另外的时空,亦像一部小说的背景。全诗在从容的叙述中隐约透露出一种元文化的风味。“每月诗星”中,胡亮贡献出一组奇妙的小诗。“夜色的手掌,提携了我的青枝”、“两爿柔性剪刀的扺掌谈”,似随手抓取,诗思烂漫,有一种难得的自在状态,正是深厚的诗学素养赋予他这种奇力。“国际诗坛”刊载的是伊朗女诗人葛拉娜兹·穆萨维的作品,正如总标题《被禁止的女人之歌》所示,身份问题是这组诗的核心概念之一。“我”的自我表达对照于“你”这一参照系,“我”必须通过自阐、辩证向“你”(他者)论证“我”的情感、想法和立场。“我”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在你的梦中被阐释”,暗示了身份建构的困境。“短歌”中,蔡小华的《骑楼老街》、王长征的《在双桥》依托于特定的坐标,把人之情与意加予骑楼和双桥,再次在新诗中激活了古典汉诗的寄情方式。
在下半月刊的“双子星座”中,晓角的组诗《外婆》从个体出发,充满真情实感。“春天是个好孩子/他穿着粗布衣服/他很勤俭”,诗歌的感染力往往正包蕴于这样干净朴素的言说之中。“银河”栏目里,严彬的《我爷爷和我爸爸的枇杷树》《微风轻拂的时候》等诗暗套了小说/民间故事的讲述方式,借用故事之魂,也渗透出叙事文体的味道。《我为什么喜欢看云》写法独特,前三段让人想到议论文里的举证,第四段转而写“我们熟悉的流浪汉”。麦豆喜欢察物,并常常有新鲜感受。《小雨》中他写雨中的鸟“像一块石头/停在树上”;《下雪了》中写“天空晦暗/但我们赞美它/孕育了一场雪”;写到房子,他也会注意到“三楼是空的。/一楼住着一位老人/去年,曾是两位”,印证了诗歌中的新感受力(桑塔格语)。精妙的物感,在黄胜的《铜钱草》中也生动地存在。诗人启用通感,听到“金石般鸣响”“荡漾的声线”“檐下风铃”。李长瑜的组诗《坚果》也颇见功力。《致》饱满但又没有过重的痕迹,诗人知道要及时地腾挪跳闪,给想象和句子都留出空间。王馨梓的《他回来了》抓住一个具体场景,呈现出迷人的叙事性;另一首《骄傲猝不及防》展示了诗人在现实中的某种困境,诗歌第二段将视点从个体转移到香樟树上,与第一段中的人之困境暗暗扣合。蒋兴刚的组诗劲道醇熟,但他也知道诗需要“从未经历的/下一秒”,因此,他在诗里留出意外,“我目视空枝,把消逝变成了可见之物”。“校园”栏目追踪校园诗歌的脚步,体现了关注新人、助推新诗发展的一面。本期吴任几的《回归年》有电影式的镜头特写,有意识流、场景描绘、议论和插叙,搭建起一种成熟的叙事形态,整首诗闪耀着精彩的表现力。王彤乐的《长夏记事》有着清晰的美学走向,蓝色、信件、老街、纸船、琴键等物事无一不传递着“旧”的美学态度。
透过第三期《诗刊》,我看到当代诗歌不同的侧面、梯队和生态,站在新的历史节点上,通过诗歌折射时代之变、描制新的时代景观,并在对时代与灵魂的双向叩问中探寻汉诗的突破路径,是我们应尽的写作职责。我相信,在这一进程中,诗歌不会辜负每一颗真诚的心灵。我更期待,人与诗组成新的“人——诗共同体”,将作为一种新型的历史装置、一种有力的价值形态,参与到历史的发言和语言的生长中。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