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学文中篇小说《白梦记》:存在的焦虑或者以实写虚
小说中,吴然因过失杀人,面临着牢狱之灾。但令人意想不到的“奇迹”发生了,自称是吴然朋友的刚子经过一番幕后运作,原本很可能被判不少年头的吴然,到头来竟然只是被判了六年的有期徒刑。这位突然现身的刚子,到底和吴然是一种什么样友关系?进一步说,刚子到底为什么要主动帮助吴然减刑?尤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刚子还送给吴子宽夫妇20万元现金,而且还一再强调,这笔钱本来的主人就是吴然。既如此,另外一些问题也就继续浮出水面。这笔巨款真是属于吴然的么?如果确实如此,那么,吴然这个总是在招摇撞骗的社会混混,又是怎样赚到如此一笔巨款的?所有这些问题,在困扰广大读者的同时,更是在困扰着吴子宽和杨红夫妇。从根本上说,也正是以上这些令人百思而不得其解的问题,构成了某种内在的驱动力,推动着故事情节的演进发展。
在常规意义上的现实主义小说中,以上这些问题,都会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而得到解决,而这也就意味着问题答案的最终浮出水面。但在胡学文的《白梦记》中,却不仅不痛痛快快地给出以上问题的答案,而且越是到后来,越是变本加厉地稀里糊涂。尤其是到小说结尾,被杨红的二舅百般逼迫的吴子宽,竟然被自己的噩梦在半夜惊醒:“半夜,吴子宽被噩梦惊醒。几个公安闯入家中,翻箱倒柜,搜出那张巨额存折。杨红这个不知死活的货,竟扑上去抢夺,还咬了公安的手臂,公安将枪口对准她。吴子宽惊醒过来,大汗淋漓,心跳如擂,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他撒了泡尿,躺下,却再也睡不着。脑里翻滚着那个梦,伴着混杂的声音,然后,他听到了警笛,不是幻觉,实实在在,真真切切。他慌张爬起,从大门翻出,跌入黑漆漆的夜。”吴子宽之所以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其实还是以上那一系列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的缘故。既然从常理出发怎么都无法解释,那其中肯定就隐藏着更大的祸患。请一定注意,吴子宽的推理判断乃是建立在他对儿子吴然某种自以为是的理解前提下的。但其实,读过小说的我们都知道,身为父亲的他对业已成为社会混混的儿子根本谈不上有多少真正的了解。因为吴子宽一味地认定其中很可能隐藏有更大的祸患,所以也才有了小说结束时他半夜跑回家中的那一幕。这个时候,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就是要把那笔巨款交出去。在他的理解中,导致自己一直惴惴不安、焦虑不已的根本原因,就是这从天而降的意外之财。既如此,把它交出去,也就心安了。虽然他的这一决定遭到了妻子杨红的坚决反对,但小说中的他以及执意要这么干了。在断开一个段落后,小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晚上,吴子宽拨通了刚子的电话。”拨通了之后的情况怎么样?胡学文并没有作进一步的具体交代,整部中篇小说到此,以一种开放性的方式戛然而止。
实际上,并不只是这个没有作更进一步交代的开放性结尾,依我所见,胡学文打心眼里就没准备给以上问题以交代。他所需要的,只是如同阿基米德的支点那样一个事由。借助于吴然的过失杀人这一事件,吴子宽由此而生成的虽然无以名状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精神焦虑得以表达出来,这才是胡学文写作这篇小说的根本动机。如果说卡夫卡借助于格里高尔变身为甲虫,企图深刻地表达一种现代人精神的被异化处境,那么,胡学文借助于吴然的过失杀人所要真切思索表达的,就是现代人心中莫须有的存在焦虑。整部小说从表面上看,都是在认认真真地写实,但总体读下来却给人一种茫然的感觉。此诚所谓“以实写虚”者是也。说实在话,能够把一部中篇小说不动声色地经营到这样的地步,的确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