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掘共产党人灵魂中闪光的宝藏
为什么我用了“发掘”两个字?难道吴波拥有的一切还是“出土文物”吗?当然不是。他身上极为鲜明的独特风格是最值得大书特书反而最不张扬;别人认为最了不起之处,在他那里却最淡然;一般人认为他很“低调”,他自认为本应如此、自自然然;他不仅从不为自己“评功摆好”,反而自觉不自觉地“秘而不宣”,所掩的都是真金……由此不难看出写这样的人,还真得下一番至真至诚的“发掘”功夫。所以我说,宁新路写吴波这样一个特定人物,只靠一般的“写”不行,更要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心地,去探究,去发掘,去寻求问题的答案。
只由于吴波的“太不平常”蕴含在“太平常”当中,做出答案也更要费些功夫,阅读中也需细加品味。
仅举几例:吴老在组织关系中始终坚持原则,不搞拉拉扯扯;绝对实事求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计个人得失,不仅不诿过于人,甚至不惜承揽责任,真正做到了襟怀坦荡、胸无纤尘;对“职权”只视为一种责任,一种担当,一种党和人民赋予的使命,从来未与个人利益挂钩。如有必要,他会不讲任何条件慨然“让贤”,积极推荐年轻有为的同志提前接任;而他还不做“甩手掌柜”,继续做他该做的事。从来不计“名分”,只当了一年部长(正职),不是因为他当不了,更不是因为不让他当,而是他觉得后继的“贤者”早些上马对事业更有利,为此他毕生绝无贪恋权位的记录。只要退了,便与哪怕是象征性的待遇也完全脱离,就连按规定应给原部长留的一间办公室也主动上交,不再保留,真正做到了“一清二白”。然后,彻底回到西城区大酱坊胡同年久失修的旧平房,过他真正的平民生活。几次分新房,单位按规定都分给了他,他都让了出去。他说住原来的平房挺好,地处平民区,能够与老街坊相处,更接地气。直到生命的最后时段,他才不得不接受单位的“硬性”安排,搬到了海淀区万寿路的两个单元的住房。然而,当他生病住院自感不适之时,便毅然决然征得全家同意,将住房如数交还财政部。而且立下遗嘱,以彻底实现“无产者”的夙愿。遗嘱最后曰:“我去世后,后事从简,不发讣告,不开追悼会,不搞遗体告别,火化后就地处理,不予保留。”遗嘱由吴老本人口述,其子吴威立记录。而吴威立和所有的吴老儿孙谁也没沾父亲的点滴“好处”,甚至从未进过他当过部长的财政部大门……林林总总,举不胜举。
吴波部长如此清廉,如此无私,如此忘我,甚至如此超凡脱俗,竟使有的人听了觉得难以置信。这是因为他们还未能洞悉吴老精神境界和行为实践的形成“基因”与历练过程。对此,我觉得本书作者所做的深层探索较之一般的事迹罗列更加可贵。我这里不能不直接摘用新路同志的文字加以阐释:
“因为他感受了旧社会生活的贫穷与苦难,那是刻骨铭心的饥寒交迫和艰辛羞辱;他感受了理想与现实相冲突的残酷,那是血淋淋的屠刀与偷梁换柱的卑鄙;他认识到民不聊生、国破家亡和妻离子散的原因是军阀混战与大盗和汉奸横行;他感受到了一种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他感受到了正义之师与人心所向的党魂、军魂,那是共产党员与延安精神之魂……所有这些,让他知道了什么是满足与幸福,让他的精神世界找到了一种超然与高贵,让他决意为了国家和人民放弃自我,淡泊名利。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吴波为什么会超凡脱俗的缘故。”
这段文字,言简意赅,可谓掷地有声。我觉得,本书作者的最难得之处,就是回答了“不只是怎样做,更重要的是为什么那样做”的关键性大问题。
与此同时,本书之所以会有那么强烈的感人力量,当然还与作者成功地驾驭了这个非常题材密切相关。这里包括识见的高度、提炼的纯度和语言表达的精度等方面。我初读此书时就突出地感到作者的叙述文字自然流畅,表现力却很强。为什么?原来他看似不经意的叙事文本完全是被一腔真情浸润过,所以才把感人的故事与作者的感情一起带到读者的心灵中了。还有,他极重细节的运用,在这方面可谓不遗余力,不吝笔墨,让细节享有充分的发言权。如当他写到吴老与身边工作人员乃至普通群众的关系时就是这样:慷慨,无微不至,亲如子女,胜过亲子。每读此类文字,顿然使人深深感到非常人也,非常人所能做到者。
不仅如此,作者在本书行文中不时“蹦”出经过理性高度淬炼的文字,给作品增彩不少。每每成为文章的精髓,亦可视为文中之“钢筋”,或支撑,或操动,不唯有硬度,更有韧性和张力。且举几例:“高寿者未必都尊贵。吴波留给人们的点点滴滴,折射出一个人的高贵灵魂。吴波精神的高贵,使得他的灵魂达到了无尘的境地。”“享受近百年人生美好岁月的吴波,他的长寿不是上帝的赐福,也不是用钱买来的。他的善良、宽厚、俭朴、淡泊、真诚等等,应当是他享受长寿人生的‘营养素’。”“每当经过万寿路,我总会注目吴老住过的那栋楼。这情不自禁的回头和张望,是因为吴老高洁的精神,定格在了遗嘱和他交公的那两套房子。”“如此一来,你会发现人生不需要被许多的东西奴役,像吴波那样,可以活得如此淡然。”是感叹,也是箴言。
综观上述,本书既是对隐誉拒享的吴波合理而必要的“发掘”与实录,又充分展示出宁新路在驾驭长篇散文的可喜成功。我的拙文,两者兼顾,一者尊仰贤者,德泽后辈;二者点赞作者,敬畏文字。二者都值得我虔心学习:为人为文,皆应以德为上。
(作者:石英,系人民日报文艺部原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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