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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行记》到《黔滇道上》

发布时间:2021-08-10 来源于: 作者: 中华读书报 | 张向荣 2021 点击数:
李霖灿的这次旅行,是从沅陵步行启程,经贵州到昆明的南行。美丽、淳朴与残酷、落后并存,就是当时李霖灿在“黔滇道上”所见到的。

兵荒马乱时候的“文艺青年”才是真文艺。翻开李霖灿先生的旧著新版《黔滇道上》,只读了几页,一下子就找到了自己多年前读艾芜的小说《南行记》的感觉。对了,《南行记》在1990年还被拍成了电视剧,由当时的青年演员王志文主演,先锋音乐家郭文景作曲,艾芜本人亲自出镜。于是,李霖灿的这部旅行记、艾芜的小说、王志文的影视、郭文景的音乐竟然在我脑海里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幅上世纪20-30年代湖南、云南、贵州一带的人文景观与自然风景的图画。

李霖灿的这次旅行,是从沅陵步行启程,经贵州到昆明的南行,“征途三千里,食宿十八站”。这趟旅行,既是美的,有大西南的山川瀑布、民族风情、饮食风物的独特之美;又是残酷的,这是抗战最艰苦的一段时光,侵略者就在家中施暴,而国家的物质积累和军事能力却极为落后,而且土匪流窜,腐败横行,令人扼腕叹息;还是“非主流”或者说“边缘化”的,当时西南边疆的现代化程度,不必说与彼时世界上的发达国度相比,就是与当时的北京、上海相比,差得也不是一星半点。例如快到昆明时的日记里,李霖灿惊呼“离省城这样近,然而仍是荒凉!”。当然,这种边缘化也让当地的藏传佛教古迹、纳西族的文化和语言,以及百姓的淳朴与善良不至遭到破坏。

美丽、淳朴与残酷、落后并存,就是当时李霖灿在“黔滇道上”所见到的。旅途中,他们亲眼看到了社会的愚昧和灰暗,有的地方还在种植烟土,有的地方政府犹如傀儡,一任地方军阀横行,有的地方连法定货币都不流通;他们采风,用画笔记录下遭难的国家的边疆风貌,如黄果树瀑布、火牛洞、碧云洞、二十四道拐等风景;他们宣传,在沿途绘制抗日宣传的壁画,向当地百姓发表演说,传递抗日的意志。可以说,这是一次典型的艺术抗日、文艺救国之旅。

旅途结束后不久,李霖灿根据旅行笔记和日记撰写了一本小册子,在1940年战火未熄的时候出版,请沈从文作序,书名就是《黔滇道上》。时代变迁,这本旧著早已经难以看到。等到最近,李霖灿的哲嗣李在中将其重新整理出来,并收录了李霖灿当时的日记,以及撰写的关于苗族生活、溶洞、丽江象形文字和民族文化等的调研报告,还增加了大量手绘的山水风景、城市风貌、肖像图。因此,书虽然延续了旧名,但内容却翻了好几倍,成为这段有意义的旅行最完备的记录。

因此,这本书就同时具有了两种意义:一个是文化的艺术的意义;一个是历史的政治的意义。本文为什么要在开头特意提一下艾芜的《南行记》呢?并不仅因为两个文本所描写的都是旧时代的西南地区,都是旅行的回忆,而是两者在对比时呈现的上述两种意义。简单来说,《南行记》所写的是清朝灭亡还不太久,民国建立也没几年的20年代的大西南;而《黔滇道上》记录的是作为抗战大后方的30年代末的大西南。两者隔了十五六年。因此,我们就能发现黔滇道上所见的西南,既有一些东西很稳固,也有一些悄然发生着变化。

其中,文化的意义是相对稳固的那部分。那感觉就是艾芜走过的路,李霖灿又走了一遍。当然,《黔滇道上》对文化艺术的关注更深入——李霖灿之所以能够在后来成为丽江纳西族文化艺术的大家,正是因为在这段路途上有了接触、了解、倾心。

但我认为,更重要的是历史的政治的意义,这也是变化较多的那部分。仍然拿《南行记》对比,小说的男主人公是一个有文化有思想的“流浪汉”,西南边疆在他眼中主要是一个有魅力的异域。但《黔滇道上》里就完全不同了。因为抗日,李霖灿胸怀着别样的激情:西南边疆已经不再是一个与自己关系区隔的“异域”,而是祖国艺术的宝库,也是矿藏丰富的资源地,将来国家的建设势必要利用这些资源;对老百姓,他不仅会关注民生疾苦,还会格外留意当地的民族状况,期盼民族更加融合;对政治势力,他流露的是对地方土著政权的担忧,渴望中央政府能够有效管理,从而维护国土的完整;对社会和经济问题,他赞许那些禁止种植鸦片的举措,忧心法定货币尚不能正常流通;对文化事业,他着意要赶在外国人之前予以挖掘,以表示中国的艺术家有能力维系本国的艺术。

简而言之,《南行记》里那个西南边疆与中国的腹心地区还没有充分融合。而抗日战争的爆发,促使了像李霖灿这样的人大量来到西南,绘制西南,诠释西南,建设西南。侵略者的轰炸不仅没有起到威胁的效果,反而使西南的各族人民都意识到,自己不再是白云深处的方外人士,而是国家被侵略的中国人。这就使得本书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回忆录、旅行记,而成为回溯现代中国起源历程的一个珍贵文本。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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