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禺：《返青》中的“后花园”书写
后花园的涵义也变得宽泛，不局限指自家的后院，隐秘花园、与主流声色隔离的乐园均可纳入后花园的范畴。首发于《钟山》最新增刊的李琸的长篇小说《返青》中，也有这样一处后花园，文中是这样描述的：“我只知道在老槐树下有两间破败、屋檐长满狗尾巴草的土屋子，风雨把墙体吹打出坑洼，已经好久没有上泥了，村子里叫这样的房子“趴趴屋”。我们家已经够烂了，它比我们家居然还要烂。”这间比“我”家房子还破的土屋，就是老疙瘩爷爷的住处，也是姬青青的后花园所在。
暖色调，是后花园的基本色调，因其承载着温暖的生命体验和情感记忆。姬青青因为父亲是“老魔道”的缘故，被孤立、嘲笑、欺负，被村里人叫做“小魔道”，连名字都没剥夺。但在老疙瘩爷爷这里，初次逢面，他就叫了她“青青”，并拿出盐花生请她品尝。姬青青每天往老疙瘩爷爷家跑，“他的家，成为我摆脱所有忧愁的港湾”。他们一起放羊、烤馍片、喝面糊糊、说闲话、聊故事，老人还会用凤仙花给她染指甲。除了母亲李七七，老疙瘩爷爷是仅有的认为她不会犯“魔道病”的人。从他那得到得到的认可、尊重、关爱与呵护，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姬青青缺失的父爱，也让她在找到了姬洼村流言蜚语的风暴中一处平静之地。老疙瘩爷爷的家，给予了她一种永恒的“在家感”，成为其情感投射的空间。
边缘性，是后花园的空间本质，因其“后”所意味的位置的边缘，在中国古典文学中，后花园始终是一个充满了自由精神和异端思想的地方。《牡丹亭》中杜丽娘在后花园这个隐秘的世界青春萌发、爱情苏醒，《红楼梦》中的大观园也上演了许多乖张的故事。后花园位置的边缘也成全了它的这种“异质”，少了外界的干扰和限制，它提供了高度的自由和广阔的包容。《返青》中姬青青与老疙瘩爷爷的秘事也发生在这间屋子，她用自己裸身的温度给临终的老人以最后的慰藉，纵使这惊世骇俗的举动在外人看来是作孽、犯病。后花园既能隐匿珍贵的情感，也能庇护其中的人，既能诱使隐秘行为的发生，也能显露真实的人性。在这里，他们卸下所有的伪装，面对真实的欲念，做真正想做的事情。虽多少有悖伦理，但姬青青坦坦荡荡表达出对老疙瘩爷爷的不舍和依恋，释放了自己，安抚了二人的灵魂。
乌托邦，是后花园的虚拟气质，就住宅性质而言，隐秘的后花园本身是一个极具虚拟化气质的空间。方寸之地，遍布假山假石、小桥流水，这些仿造的自然景象，让人沉浸流连。“花园之所以能称其为花园意象，就在于它与实际生活的分离，其实质就是要创造出一个可以卸载或逃避沉重的尘世生存的飞地。”后花园之所以成为乌托邦，在于它是作家的一种文学想象，一种对现实的逃避。如同萧红的后花园给了她一生的魂牵所系，姬青青的后花园也是她童年的光亮高地。当老疙瘩爷爷去世，藏有他们“隐秘的快乐往事的老屋再也保不住了”。实体的乌托邦消失，但在经历了许多人世坎坷之后，在不断疗愈内心暗伤的过程之中，成年的姬青青愿意用最美好的字眼来回顾自己和老疙瘩爷爷筑建的后花园，她永恒的精神归宿。在地理移位与时间流转中，她内心深处自主为这一空间赋予了温暖、理想的意义。
（编辑：moyuzha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