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涩之外
总体来说,对童年经验的书写、精彩瞬间的诗意捕捉以及寻常事物的诗性开掘,在布兰臣的笔下呈现出区别于艰涩的诗歌质感。它们以丰沛的诗意与别致的诗趣,丰富着布兰臣诗歌作品的内容层次与阅读体验。
在诗歌创作中,相较于单纯明朗的情感抒发,布兰臣更注重传达真实复杂的生命体验与形而上的哲理思索。面对不同的生命体验时,诗人的书写笔调截然不同。当开掘现代人尤其是成人的精神苦痛与内心困惑时,作品中常常充斥着暴力、黑暗、阴冷与绝望,在表达方式上也以戏剧化和出人意料的意识流为主,营造出艰涩曲折的诗学空间。但在书写童年经验时,诗人笔锋一转,温情美好的诗性文字在笔端缓缓流泻,呈现出另一番诗学景象。在《金黄水面》中,诗人写道:“将所有的美累计在一起/野蛮生长的绿,我是黄昏散步的/学子,蹚过你田野里的/金黄水面,交织成童年”。乡间肆意生长的绿色植被、“金黄水面”的鲜亮意象,让人再次感受到童年的生机与活力、自由与美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童年,被诗人寄寓了治愈精神创伤的神奇力量。在诗歌《召唤》中,诗人写道:“我从词语里找到了/童年,这一张/藏宝图,留在那里/需要我们,掉转船头”。与现代都市快节奏、碎片化的生活与巨大的生存压力相比,童年生活的缓慢与纯真,人与自然的亲密接触,成为诗人笔下人性的庇护所。诗人在以艰涩之笔开掘现代人精神困境的同时,对童年生活经验进行了诗意书写,赋予诗歌温柔明亮的底色。
以敏捷的诗思把握稍纵即逝的瞬间,并展开诗意化的联想与书写,在布兰臣的诗作中也较为常见。在创作中,布兰臣几乎不关注琐碎的日常生活细节,而是以诗人的敏锐感知力,突入主体的精神世界,既以梦境书写现代人极度压抑的精神世界,亦在独白与对话中解剖主体的内在困惑。在近来的一些作品中,诗人还以天马行空的想象突进历史,在解构与质疑之间,重新审视历史的确定性与真实性。而在此之外,布兰臣还善以敏锐的感知,捕捉稍纵即逝的瞬间,以丰沛的诗意涤除艰涩的苦味。如对水流蔓延瞬间的书写:“水,开始绽放/地面的伤口不停延伸/一片喧哗/像一堆碎裂的陶瓷片/迅速拼接了一枝新的花朵/方寸之间,一种新型的有序排列”(《东沟》)。在诗歌中,诗人对干涸的大地在水流的滋生与蔓延中重获生机的瞬间,进行了传神的诗学演绎。诗人创造性地将伤口、碎裂的陶瓷片、“一枝新的花朵”与土地的不同状态相连接,既生动展示出不同状态下土地的视觉变化,也透露出水流与土地生命力之间的深层关系,体现出诗人敏锐的感知力与传神的艺术表现力。
在作品中,诗人不仅能以敏锐的感知力捕捉、传达稍纵即逝的瞬间,还善于以独特的思考刺穿寻常事物的坚硬外壳,发掘其中的诗意,在体现诗人机趣的同时,也带来区别于艰涩的阅读体验。如《薪火》一诗中,诗人写道:“……用身体喂养激情/直至熄灭”。对飞蛾扑火这一常见的现象,做出了独属于自己的诗意化解读,肯定了飞蛾为了理想不懈追求的单纯与坚定,与文学中的常规解释形成区别。与此相关,还有对“瓷”的诗意化解读。“而瓷,这时候突然闪现出/它先天的‘内在破碎性’/瓷具,当它容纳了一小口热烈的茶水/并接近人的嘴唇/此时听到它与人的窃窃私语/它热切地希望与人接近、与人相融/它只是一个第三者,并非想/把人据为己有,或者/瓷,只是我们身体内部的一种根源”(《恐惧——献给叶橹老师》)。在诗歌中,诗人结合“瓷具”这一日常器皿的物理属性,展开形而上的诗学思考,在瓷与水、瓷与人的多重关系中,透视人性的复杂与脆弱,诗歌充满机趣,在熔铸诗人独特发现的同时,也打破了常规的解读思路,赋予诗歌浓郁的诗意与诗味。
在《春江花月夜》中,诗人写道:“他们写下的诗句/一首比一首突兀、跳跃、多主题,并不断变奏/他们用这些论调,来破译他们的/统治失败、亡国、背叛和爱情”。这几行诗,正可以说明布兰臣诗歌的创作特点。为了深刻开掘主体的精神世界,传达人性的复杂与历史的悬而未决,他自觉取法现代诗艺并不断创新,以自由跳跃的意识流组结诗思,在诗意表达上不免艰涩费解。但在书写童年经验、把握稍纵即逝的精彩瞬间以及寻常事物的诗意化书写上,却又呈现出较为别致的诗意与诗趣,为其诗歌带来艰涩之外的另一重诗学体验。这一部分创作与文字或许不能完全代表诗人作品的特质,但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艰涩所带来的压抑与黑暗,丰富了作品的层次,体现出诗人艺术世界的绵密多维。
(作者单位:扬州大学文学院)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