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瑞瑾散文:对日常的美学表达与主体自由
对生活现场施以文学的观照,感知现实的亮丽和温暖,烛照尘世中的隐秘与幽微,是作者在选材和立意上“无意识”的选择。翻开她的每一篇作品,扑面而来的一定是鲜活亲切的日常气息。《荷为贵》将一位只在饭局上见识过一面的朋友新灵娃娃的病逝放在荷丛中来写,人与荷花之美与无常的命运并置,悲伤之外是无尽的怅惘。《眉宝、主子与玳瑁》由鲁迅文学院的一只“明星猫”写到侄女收留的病残英短“主子”和自己接收的一只“眉宝”,物与人相似的性格与生命境界令人倍感爱怜和温馨。《入药的藕节》回忆为孩子治病去菜市场捡藕节的经历,郭医生的高明医术和仁爱之心、孩子的顽皮与做母亲的成长、藕摊主的善良交织成一幅温暖的人间画卷。在作者的这些文章里,花草、茶事、星月、乡情、旅程、四季、书卷、人物……生活中一切所见和所历的活动及场景均是审美和书写的对象。散文的进步仰赖社会的发展,题材的多样化和主题的多向度,既是生活多元化的体现,也是社会思想自由活跃的标志。而在个体经历的背后,是这个社会多彩多姿的现实情态。弥散在文字中的烟火气,正是申瑞瑾散文生命力的源泉。
看得出,用美的方式叙事和抒情,甚至力图达到至美的效果,是申瑞瑾对散文艺术的重要追求。虽尽由日常而起,但作者不吝辞藻和想象,在语言和表达方式上别具一格,营造出清新澄澈的优美意境,尤其表现在对物与景的白描、对人世的善意关怀和对生活的美好憧憬方面。例如在她记游类的作品中,多有对所见南北东西自然之景的唯美描绘,仿佛握有一只语言的画笔将场面感极强的景致推到读者面前。《额尔古纳河边的垂钓》写前往呼伦贝尔旅行途中的一次垂钓,夕阳落山后的草原让作者迷失自我:“晚霞在不知不觉中染红了河水,恍惚间,我竟不知他们在垂钓晚霞还是钓鱼,画面宁静而忧伤。”这段描写所见、所感与所思交错相间,既有具象的描摹又有感性的体验,物象与精神被联结为一体。在被用作书名的《到哪里寻找心中的海》一文中,到北方看海的失望也被以优美的笔调写出:“游轮在烟波浩渺的黄海上乘风破浪,只听到海风呜咽,看到海鸥低徊,没有见到心中的蓝”;对人生和海景的回忆则使全篇结束在了美好的期待中:“请允许我在学会了圆融之后,还保留心中最纯粹的蓝。”对蓝色的向往已然幻化成了生命中的坚守。无论是对景、对物还是对事和人,也无论如对花和茶的精致还是对草原、山川和天宇的苍茫,申瑞瑾都带着一种欣赏的眼光去观察和体验。读她的作品,会有美的享受。
在申瑞瑾的散文写作伦理中,与回到事物本身、回到现实和细节中来同样突出的,是洋溢着真诚的写作姿态和奔放而浪漫的主体情感。在她的文章中,总能读到作为叙述者和抒情者的“我”的存在,由“我”出发进入世界和心灵之中。她的表达是感性的,尽管并不缺少对意义和价值的追问与审视,但那些略有抽象的哲思源自“我”的直观感受和美学体味,并非是理性逻辑推导的产物,因而是可信的和有温度的。可以说,正是“我”的主体性在为其所抒发的情感和所阐发的意义真诚“背书”。《看荷》写新建这个地方荷田里的荷花,“荷田最喧闹的日子,大概也是它最孤独寂寞之时”,对荷的理解和抚慰是作者的移情,此时不过让荷花代言了自己的心境。在物的支撑之上,作者从不局限于物和理的局限,常有“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的神思,由此建构起的辽阔时空为表情达意提供了场域。在《莫日格勒河畔的怀想》中,在旅行所见的文字中钩沉游牧民族的历史,又反思到自己作为“游走的过客”的身份,对人在时间流逝中的角色和位置心生感喟。因为存在强烈的主体意志,申瑞瑾对历史和文化意义的追寻有根有据,表现出一种及物的诗意;因此我们感受到其中热烈奔放的感情,亦没有泛滥和虚空之感。
与宽泛的题材和多义性的主题相适应,申瑞瑾的散文有着自由从容的结构方式。究竟何谓散文?无论中外,在广义上都将与韵文相对的,“无规则的、偶尔是正式的日常话语散文”称作散文。实际上,当我们谈论散文时无疑指一种有规范而并非“无规则”的艺术化的文体。这种“无规则”,我们更愿意将其理解为自由的规则。在题材、语言和主题之外,散文最明显的文体特征也表现为结构的自由。然而散文是一种记述性文体,受到经典叙事的影响,目前结构僵化的问题仍然制约着散文功能的发挥。在这个角度上看,申瑞瑾的创作尝试了新的结构方法,《印象西湖》《九月的紫鹊寨》《溆浦人的五月半》等作品并不以事与景的时间顺序和空间位置展开叙述,而是自然生发,随情赋形,时空上的大开大合与场景的穿插跳动相得益彰。在作者笔下,我们能真切地感受到散文通过结构所带来的魅力。从文本构成上来看,结构标识出作品的组织和构造,但从本质上来看,结构当是作家思维方式的反映,我们以此解读申瑞瑾的作品中对感觉的把握和对情感的表达,就更能理解其对结构的选择。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