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向黎的《一路芬芳》
有天去图书馆本是为了自己的课题材料，不想却花小半天看了潘向黎的《一路芬芳》。原因无它，只如亦舒说："出版业蓬勃，书山如海，若果每本都读过，眼睛恐怕吃不消。最科学的办法是每本书给两次机会。办法如下，打开书任何一页，读一段，不好看不够吸引人的话，立刻合拢，再翻到另一页，假使仍然没有兴趣，即时放弃。很残酷吧，没有办法，选择太多……"而我才翻了一翻，就决定读下去：
李思锦精神抖擞又若有所思，硬底鞋在大理石地面上一路脆响地走过，留下一缕烈而不浓、有点难辨的奇异香气，这不像哪一种花的香，倒有点像姜的味道，安保好奇地想。
"好奇"的还有我。印象中潘向黎的小说大都清纯淡雅，这回却有了些"搏杀"的意味。看李思锦风风火火忙进忙出，忽而亲赴发行前线，忽而"杀"向"情敌"的病床，时而是"姜的味道"，时而又换一种香水和风格，职场和情场都打拼得风生水起又精疲力竭，终于"退一步而天地宽广"，在年轻男人的怀里松开一颗紧张的心――一时间竟有看施淑青《香港人的故事》的感觉和震动。当然，《愫细怨》中愫细最后在海滩上"翻肠搅胃"地"呕吐"这样的彻痛，《一路芬芳》是没有的，引起联想的是那一份相象的对于城市女性生存严峻性的触及和表现。
身为《城市导报》的副总编辑，李思锦办事干练，作风明快，要智慧有智慧，要业绩有业绩，堪称成功。但事业成功不等于人生成功，事业要保持成功也谈何容易。自以为能够影响心爱男人和"搭挡"(实为上司)的一切，除了不能让他比"爱事业"更多地爱自己，何况还有"原则"高高在上，"胜券在握"是理所当然的，想不到却输给了"75年后生"的小女生。原因不在海青的"人小鬼大"，也不是罗毅的易受"诱惑"，而是李思锦自己没有弄懂游戏规则，或者说"理想主义"加上不明智的"私心"，终于将事情搞糟，失败得出乎意料却是情理之中。
归根到底，李思锦还是不懂男人的心思或者说城市的法则。罗毅不会为了感情而影响他的事业，也不会让"原则"干扰权力的操控。这其实并非纯是他的个性使然，虽然他一眼看去似乎就是能支配人的。城市本身是一种权力的结构和游戏，罗毅既然选择了"事业"，按"规矩"处事是最自然不过的反应;或者说，人在江湖，要"不按"牌理出牌也难。潘向黎没有将他写得更"坏"更"复杂"，倒是更合理"到位"的。她无意特别地"鞭挞"罗毅这样的男人，是因为她的"温情"，也是她的"明智"。城市对人的挤压、权力对人的异化都已如春雨入夜，化为现代人的"本能"，何须再有夸张的剧情?罗毅的不动声色，甚至没有"内心搏斗"，正是他"成熟"的表现和现代人的"本质"。他在选定"事业"这条路时已将自己也舍弃了，所以才操控得漂亮、滴水不漏，平静而坚定。
李思锦顶着"成功女性"的桂寇，却不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事业也要，爱情也要，终落得个败走麦城。不过想想也真是难，放弃爱情和原则，人生与事业又有什么可追求和坚持的?而坚持原则一不留神就犯了它的"潜规则"，"爱"更是让她身心俱疲。潘向黎细致灵动地写出她的要强和软弱，无私又有私，聪明又愚蠢，性格中几多暧味，不再如以往的苏小描们那般乖巧伶俐讨人喜欢，却是更真实生动的一个。因为她的出场，连带着将作者的小说风格也"改变"了。《一路芬芳》里潘向黎的语言还是一贯的优雅，但更有张力了，书卷气里透着机智，叙述的节奏明显加快，结构也更丰饶、"现代"了。
由城市知识女性的情感问题切入现代人的生存处境，是潘向黎不少作品的取向，但都不如《一路芬芳》来得有质感。《一路芬芳》不仅是潘向黎小说创作中的一个飞跃，对时下苍白的城市描写和想象也是一个"弥补"。城市不仅是过去，更是现在时，玻璃幕墙的写字楼里，也远不是想象的那般浪漫。它的冷酷有时岂是槛外人可以轻易体会，将白领女性视作无忧无愁的"幸福"一族，实在是个大误会。因为心理文化的种种原因，她们往往较男性有更深切的城市人生的体验，"省略"了她们必将使城市的声、色和"复杂性"大打折扣，她们的喜怒哀乐理应引起人们的关注，而要呈示出真实的"她们"又谈何容易。
李思锦最后在小她五岁的姜礼扬身上找到了爱情，在他的帅气、执著和被百合、玫瑰、风信子等装饰得照眼明的家中修复了心灵的创伤。那"一路芬芳"的"飞"，是小说中最为"抢眼"的景色。姜礼扬多少是个理想人物，现实中没有几个李思锦能有幸遇上他，但他给了她们一点想象的空间;显然地，潘向黎也愿意给她的读者一点希望和想象的空间。或者说，在她看来，正是城市女性"九死不悔"的爱情追求的"浪漫"，使城市的冷漠和功利受到了挑战。但并非"从此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万事无忧，"大团圆"前，姜礼扬在出事故的飞机上给李思锦打电话：如果我现在死了，至少可说我至死都是爱你的;如果我活到八十岁……。 姜礼扬没有死，李思锦在家呆了一段日子后也思谋着重返职场。虽然这一次她想好了，一定不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但职场如战场，风起云涌是必然的，李思锦的故事还没有完，完不了。相信潘向黎的叙述也不会完。
（编辑：moyuzha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