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向黎:单纯到底,就是胜利
很多人因为《我爱小丸子》、《奇迹乘着雪橇来》而认识潘向黎,又因为《白水青菜》、《永远的谢秋娘》而走近潘向黎,在她的文字里,读者不难描绘出这样一位作者:优雅、美丽、细腻、温润。她的友人有的说,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有的则说,她也有骨子里的倔强和激烈。凭借独特的女性体验与对于都市特殊阶层的深入描写,她的作品五度登上中国小说排行榜,并获誉鲁迅文学奖、庄重文文学奖等多个奖项。在写了20多年散文和中短篇小说后,春日的惠风中,潘向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穿心莲》,终于静静绽放。
不写,反而更累
在潘向黎的作品中,最常出现的事物也许是茶,甚至在报纸所开的专栏,也以茶为主题。和她对坐相谈时,她却只抿了几口矿泉水,笑说:“刚喝过太美的碧螺春,暂时受不了其他茶。”她最喜欢的茶,除了龙井、冻顶乌龙,还有贵州一种名叫“绿宝石”的茶。沉吟片刻后,她这样介绍“绿宝石”:“就像写得很好,却没多少人知道的作家,那种好处才让人惊喜。”茶所赋予人的细密温暖和萦绕在周身的淡淡香气,其实和她笔下文字的质感惊人地相通,也难怪她对茶如此倾心。
对于一个女儿来说,父亲的重要性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在潘向黎眼里,身为学者的父亲潘旭澜先生有着更多身份:父亲、启蒙者、最严格的导师、最深切的欣赏者、最知心的朋友。在父母的呵护下,出生在动荡年代的她并没有受到外界过多的污染。“父亲不忍心我读那些宣扬暴力、反人性的东西,常会抄一些唐诗宋词在纸上给我背诵,许多年以后,我才体悟到其中的教益。”文化饥荒的时代,父亲帮助她懵懂中树立了对于文学与人生的信念,并在她逐渐走上文学道路时一直不露痕迹地指点,直到如今她仍能清晰地想起父亲看似漫不经心的表扬——“我现在喝了酒,随便说说,你这个小说么,是还不差的。”父亲去世后,潘向黎曾一度陷入万念俱灰的低谷,对于生命的无力感使她停止了所有写作,写了一半的长篇小说也被束之高阁。决意“再也不写”的她却始终绕不过心里某种呼唤,直到许久之后,她才拾起勇气,重新开始书写,也许是“哀兵必胜”,一写却节节顺利,小说很快进入“自己在长”的状态,于是才有了现在的《穿心莲》。
“当时以为不写就会彻底轻松,没想到不写,人不开心,反而更累,到这时才知道,竟然是真的——不是文学需要我,而是我需要文学。”面对自己的首部长篇,潘向黎第一次有了写作的宿命感。
单纯到底,就是胜利
在某个读者自发组织的网络论坛上,最醒目的帖子是:你为什么喜欢潘向黎?回帖的人说:“因为温暖”、“很私人、很贴心”、“精致、睿智”、“细腻、让人能彻底安静”。这样的评价,已经持续了20年,最初读她作品的人,如今竟能和女儿一起共享。时光流转,她的风格却一直保持了下来。朋友眼里,潘向黎一直是个开朗善良的人。有人笑说,细腻、委婉、雅致、清淡……一切用来形容淑女的词,都可以被用于形容潘向黎和她的文字。但她又不只是传统意义上的淑女,而是像她笔下的人物一样,用单纯来对抗纷繁复杂的世界。
宁愿吃亏,宁愿傻,也要单纯。“我总相信,单纯到底就是胜利,这和智商与学识无关,而是一种生活的态度。”这似乎可以拿来为她笔下一个个鲜活动人的角色佐证:《我爱小王子》里的姜小姜、《无雪之冬》里的徐珊珊、《白水青菜》里的妻子、《永远的谢秋娘》里的谢秋娘……她们或面对世界努力微笑,或面对感情含蓄隐忍,在潘向黎的写作辞典里,永远不会出现暴戾与乖张,扭曲和粗俗,她对笔下的人与事总留存着一份善意。
有朋友说她的作品是最远离农村和底层的,是纯城市的产物,而城市生活人人熟悉没有新奇感,因此她在题材上“先天不足”。她的小说中也甚少出现宏大叙事的题材。在面对作品中是否缺乏苍凉感的提问时,潘向黎笑着说:“我知道我的笔下缺少沉重、粗粝,但是人们受的伤够多了,写作的人帮着疗伤多好,何必进行再一次的打击呢?”相对于震撼和沉思,潘向黎更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向读者提供一份舒缓和浸润。“每个人有不同的生存状态,他们对于文学的需求也各有不同,能对一部分人有用处,这不就是作品的意义么?”
那些功课,不需要人知道
品读潘向黎的小说,总有许多惊喜。她擅写细微之物,在对美好事物的细腻呈现外,时代、社会变迁在城市和人群身上留下的痕迹在她笔端多有展露,有些竟细到你无法察觉。她会在小说中埋藏某品牌的当季香氛,或是刚上市的特别适合人物的衣饰物品,只因为“对时代气氛和人物身份来说是恰如其分的”。不经意的背后,是大量的素材积累和考察。“那些功课,不需要人知道。但背后功课完整,我才能在小说层面上推进。蕴含在细节中的丰富性,才能将城市题材更逼真地展现,”在读到一些“女主角一律背LV的包,男主角只穿阿玛尼衣服”的“伪城市书写”时,她不禁哑然失笑:“他们所幻想的人物在城市里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小说,能够表现一个阶层人们的实际生活么?”
在潘向黎而言,对于社会的细部审视是永远做不完的功课。除了细部体察本身具有的美学价值外,她还认为:“这些对于时代变迁的大记录永远不缺人去做,而社会细节却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瞬息万变,若不记录下来,很快就会被历史淹没。”她说,“如今我们所感兴趣的民国时期,大量的细节已经很难真实还原。文学若不为当下存言,将来又怎样才能写出‘真实的现在’呢?”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