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小说评论 > 近现当代

从《万物花开》看林白小说创作的狂欢化

发布时间:2020-11-05 来源于:网络 作者: 网络 点击数:

  林白,女性文学的代表作家,以“私人化写作”“女性写作”著称,并坚持以“飞翔”的姿态来写作。她一直坚持对“身体”的关注,但先期作品多是封闭式的房间内的抒写,直到《万物花开》,林白才开始走出房间,面向自然。《万物花开》所呈现的是一个自由、舒展、愚昧、原始的原欲世界,万物复归本性,天地人神汇交一体。在这样的小说世界中,众生以平等的姿态在自然天地间发声喧哗,可以说,林白以独特的方式为我们构建了一个众生平等的狂欢化的世界。“狂欢化”是前苏联思想家及文论家巴赫金的重要美学命题,林白对其理论的实践运用主要体现在叙事和语言的狂欢上,以不同群体的同步呈现展现了一个色彩缤纷的世界。

  一、狂欢化的人物

  《万物花开》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林白以奔放、奇绝的想象塑造了一些怪谲、诡异的人物形象,如出生时脑袋上便长了五个瘤子的大头,也就是此小说的主人公。但关于大头脑袋上的瘤子,林白似乎没有流连于令人作呕的审丑刺激,而是通过大头的自我感受和自我抒写传达了他内心的生命体验:“灰色”“重叠”的五个瘤子是“我脑子里的花”,“花瓣紧凑”。“我的脑子”正是它们的“土地”“花盆”,是它们“睡觉”休息的地方。大头从出生便被赋予了多舛的命途,是一个被死亡逼近的生命,但这样的形象却能让他超越生死界限而获得身体的无限自由,成为一个“原始的占有者”,去放纵地体验生命边缘那无所畏惧的自在。他的生命是向大地、向自然无限敞开的,没有虚伪,只有享受和自由。再如,慈灵观那个只比桌子高一点点的男侏儒,在长达四十一年的岁月里他一直都认为自己的矮小是因为“前世修得不好”,他默然不争,低敛行事,似乎在修缮今生和福祉来世。此外还有左边脸上长着一个毒瘤,无论是笑还是说话,脸上的那块皮肤都是“一块死皮”的四丫姨,等等。这些怪异、诡谲的人物形象为小说增添了一丝玄妙的色彩,让读者在想象与现实之间游离。但林白并不是为了诡异而诡异,她更多的是在探究一种残缺中的自在、缺陷中的修为。此外,林白还塑造了一些具有广场式形象的乡村人物,在他们身上多具有某种痞性,语言粗俗露骨,夸张蛮横,在茶余饭后互相调侃,互相逗乐,甚至把夫妻间有关性的隐私都拿出来开玩笑。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这个大舞台上各个登场,他们以最直接的方式随心所欲地生存于这片土地上,以朴实的姿态拒绝虚情假意,拒绝矫揉造作,可以说,作品中的这些人,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林白所塑造的这些怪异形象或小丑类群像,从深层来看,无不体现着人类最原始的欲求,他们追求自由,张扬个性,希望以自我的精神信仰来生活。尽管氲氤着一层愚昧气息,但却在这未开化的原始需求中潜伏着对于个人价值的本能的追求。《万物花开》中的许多人物对于道德、对于规约都缺乏一种认同,或者说是一种漠视,他们展现的更多的是人性本身的灵性一面。这种对于人性本身的释放正好呈现出了一个真实的狂欢化的众声喧嚣的民间世界。

  二、狂欢化的原欲

  《万物花开》呈现出一种原欲描写的倾写,这与林白之前创作的小说《妇女闲聊录》有一定的相似性。它们都在给读者呈现一种集体性的狂欢,村中各种奇事、趣事,民间的各类酸甜苦辣,都在小说中一一上映。而《万物花开》较《妇女闲聊录》更为显著的特点即是对性交、野合以及生殖器官的多次描写,更具原始的肉欲色彩。而且,小说视角的选择也十分独到,即以儿童视角,更是以一个有缺馅的儿童的视角来观看这个世界。儿童因年龄限制,尚缺乏理性和逻辑叙述故事的能力,所以在叙述时能更直观、更真实、更原生态地展现生活细节。同时,因儿童正处于想象力丰富的成长期,思维活跃灵动,在叙述时会伴随着一些梦幻色彩或幻想特征。这双重因素,让读者在感知原生态世界的真实的同时,也领略了儿童想象世界的蓬勃浪漫。

  《万物花开》中,作者将对身体的抒写、对欲望的彰显一一展露,万事万物都沉浸在一片狂欢之景中,尤其对肉体的描写,这里,林白不限于人类,而是将所有的生物平等地对待,人的身体、动物的身体、瓜果的身体,在林白的笔下都没有了界限,我们所能看到的是一个个富有平等生命体验的生命在狂欢,在狂舞,弥漫着一团团欲望之气。如小说中对妞儿(牛的名字)身体的描写,说“那里比别的部位要更黑”,甚至还“闪着光”。再如对线儿胸部的描写,“奶坨子在衣服里直动弹”,撩开衣服,“两只奶坨子”“像玉一样光滑坚硬”。同时还写到“我”对线儿“奶坨子”的欲望,“我壮着胆子凑上去,伸手摸她的奶坨子”。再有在写新房中的新郎新娘时,作者则以各类瓜果代替他们的身体,如南瓜、石榴、莲藕、蜜瓜等等,这些充满欲望暗示的符号如暗流般无可按捺地涌动着。由此,我们看到了林白笔下的人类以及各类生物最原始的欲望喷薄,尤其是各类生物,我们已无法将其简单地视作是作者以拟人化的手法来书写万物,更愿意将其看作是一幅万物平等对话、共同狂欢的图景。这里,崇高与卑微、神圣与庸俗、伟大与平凡的界限被打破,纯洁、肃的爱情也被剥离,唯剩下了对于身体原欲的真实呈现,欲望在无所忌惮地释放,肉体也在寻求着无拘的自由,这样的狂欢化叙写,使主流的世俗观念在宽松而无所羁绊的氛围中被快速地瓦解掉。

  三、狂欢化的生物

  《万物花开》所呈现的是一个活灵活现的天地万物集于自然的世界,人类、动物和植物以及其他所有的存在都在这个舞台上狂舞。这里,林白不再是房间中的自呓者,她走到了“地边”,和各种动物、植物“肌肤相亲,肝胆相连”,似乎林白也成了万物,融入了万物。

  小说中,作者写到了许多动植物,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土里窜的,蜻蜓、蚂蚁、鱼儿、麻雀、虫子等等都与人共同在大自然中飞舞欢跳,它们与人类情感相通,具有旺盛的生命力,甚至富有人类一般的智商和情商。小说中写到,有的猪会“特别聪明”,它们会“认人”,会“上树”,还会表达情感地“会哭会笑”,甚尔还有认清敌我的分辨能力。有的猪在生理问题上也会和人一样,它们想尿的时候就会“唔唔直哼”,走来走去也“不在屋子里尿”。而且人与猪之间也有交流,人很了解猪的感受,所以在杀猪的时候还要考虑猪的感觉,要让它们能被“杀得舒服”,让它们获得最大的精神享受。尤其在杀母猪时,要“杀得它哼哼直叫”,目的是为了让它以为是有一头公猪“压在它的后背上”。在这里,人对动物的操控性减弱,情感体验性增强,人与动物之间明显地存在着一种特别的温情,似交融一体,浑融而化,正如书中写道的,二皮叔连做梦梦到的人都是半人半猪,梦到的猪也是半猪半人。人与动物之间已分不出界限,正如庄周梦蝶,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还有大头对妞儿(牛的名字)的态度,也正如二皮叔对母猪般宠溺,因为他认为人与动物之间都是相互转化,互为前世来生的。还有小说中提到的蜜蜂、蝴蝶等小生物,它们在喝了大头的娃哈哈,竟将大头认作是它们的朋友了。这里,林白以拟人化,更准确点地说是以生物灵性互通的笔法写出了这些生物身上所携带的人性特征。在林白的笔下,多重生命在同一个舞台上狂舞,多种声音在同一片空间喧嚣,欲望与生命力四处弥漫。作者正是通过这种各类生物(包括人类)的平等性、狂欢性来透露整个村庄所盈溢的欲望的气息,于粗犷的乡村图景中,人与动物、人与植物,人与一切生物正共同谱写着一曲曲狂欢的乐章,这正是生命力的无限彰显。

  四、狂欢化的语言

  《万物花开》的语言表现相当有特色,作者赋予了所有生物以生命活力,并以民间原汁原味、古朴自然的语言予以表述,呈现出变幻莫测又灵动活泼的语言效果。首先,小说中多诙谐幽默之语。这类语言打破和消解了规则的束缚以及等级、尊卑的桎梏。如小说中写道:“线儿一年四季脸上都要抹东西。她不愿意抹两块钱一袋的‘可蒙’‘孩儿面’,一定要抹‘小护士’,夏天还要抹花露水,走到哪儿都香喷喷的。她绿衣红裤香喷喷地站在村子里对人说,全村男的没有人不想她的。这句话像一阵风呼的一下传遍了全王榨。安南爷说:莫非我也想她不成!我奶奶说:莫非我家大头也想她不成!”巴赫金认为,此类语言摆脱了种种“清规戒律”,成为“一种针对官方语言的黑话”,在此基础上,语言以其特有的魅力和凝聚力促成了一个“坦城直率、无拘无束的群体”的形成。其次,小说中也多粗鄙庸俗之语。这与作者所描写的乡村场域自然有一定的关系,但更与作者所竭力要表达的鲜活、原生态的生命存在理念相关。所以在小说中,我们常能看到一些讽刺性的、咒骂性的,甚至带有生殖器文字的语言。在这些文字里,我们看不到作者或讽谕或嘲笑的道德化的指责意味,反而体会到的是一种宽容和亲和,一种温馨和真实,这种语言显然具备了正负同体的特征。除以上两种外,小说中还涉及了大量的方言土语,即最原生态的王榨口语,比如将女性第一次月经来潮叫提脚盆,把干活儿叫生活,等等,极具生活气息,用这样口语化和自然天成的语言来叙述乡村的人与事,更能够体现农村真实朴素的一面。

  王榨是林白小说中一个特殊的世界,也是现实中一个真实存在的缩影,它将所有惊天动地的故事都融化成了日常琐碎的存在,而作者对这个世界的描绘正是一次对生活于底层的普通人生活的自由表达。在这个时空中,他们愿意怎么表达就怎么表达,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矫揉造作,更无虚情假意,一切都平等而自由地展开。当然,也正是这种平等而杂乱的发声打破了故作镇定的严肃陈述,为“狂欢化”打下了基础。

  结语

  从《一个人的战争》到《万物花开》,林白的小说世界开始由内向外地打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林白以狂欢化的鲜活的写作姿态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充满原欲的愚昧而真实的世界,尤其《万物花开》中,多种语言的交织,多重叙述主体的呈现,共同构筑了一个万物平等、众声喧嚣的狂欢世界。由此,我们看到了林白的转变,看到了她作为女性私语化作家对于世俗的别样观照。

  参考文献:

  [1]林白:《万物花开》,《花城》2003 年第1期。

  [2]林白:《妇女闲聊录》,新星出版社2008年版。

  [3]王建刚:《狂欢诗学——巴赫金文学思想研究》,学林出版社2001年版。

  [4]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年版。

  [5]林白:《另一种生活》,《当代作家评论》2005 年第 1 期。

  [6]孟繁华:《众神狂欢——当代中国的文化冲突问题》,今日中国出版社1997 年版。

  [7]曹霞:《返回历史,重构历史——从〈致一九七五〉论林白的创作转向》,《作家作品研究》2008年第4期。

(编辑:moyuzhai)
推荐资讯
最新内容
精品推荐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