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亮《朱雀》赏析
关于小说命名﹕
朱雀﹐作为南方的神鸟﹐与南京城市渊源颇深。 “朱雀门”为六朝都城建康南城门。
“晋咸康二年﹐作朱雀门,新立朱雀浮航,在县城东南四里,对朱雀门,南渡淮水,亦名朱雀桥。”(《六朝事迹编类》) 李白有诗云: “朝别朱雀门 , 暮栖白鹭洲 。”(《宿白鹭洲寄杨江宁》) 。朱雀作为星宿四象之一﹐是一个具历史感且优雅而坚韧的意象﹐既是这南方城市的象征﹐也是小说中贯穿时代的线索。命为书题﹐其意于此。
小说从一个异乡人的视角切入,审视当代的中国城市南京。来自苏格兰的华裔青年许廷迈在父辈的影响之下,以寻根的心态,回到从未踏足的家乡南京,并在夫子庙邂逅当地女孩程囡。故事以二人的感情经历为线索展开,实现对这座城市的观照。在这一过程中,生长于西方的许廷迈既有的价值观在中国文化的撞击下,不断地经受磨砺与考验,同时也渐渐着迷于这座旧都现代与古典交融的气质。南京身处后工业时期,仍然以坚守的姿态,保留着作为古都的尊严。许廷迈浸染在由语言、日常生活、日渐凋零的人文景观(经营举步维艰的老字号)所共同造就的城市气象里,一方面体会着“真乃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薪火相传的气质,一方面也看到了在全球化的携裹之下,这座城市的传统逐渐被蚕食与消磨。
而程囡的存在,让他看到了两种气性在当下年轻人身上的砥礪。程囡在西市打理着一家古董店﹐暗里却经营着一间规模颇大的地下赌场。她有着不寻常的成长轨迹。因为私生女的身份,无缘认父﹐耿耿于心。深谙东方文化的美国中年男子泰勒,此时走进她的生活﹐成为她感情的依托与人生的向导。然而,他们的爱有着宿命的性质,一如这城市的品性。泰勒说﹐“这城市是叫人亡国的。亡的是男人的国﹐却成就了许多女人的声名。我碰巧是个男人﹐或者有一日﹐亡了我﹐却成就了你。”这段感情终因泰勒间谍身份的暴露而终止。
程的好友——年轻的艺术家雅可﹐才华过人﹐游刃于各种领域﹐成为许廷迈体认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引领者。 但因早年家庭离散﹐雅可自认为社会弃儿﹐沦落为瘾君子。但他天性里的纯净与特立独行却造就了他一如魏晋风度的“名士气”,吸引着程囡与许廷迈。赌场被警方查封﹐挽回残局后﹐程囡却面临了生父去世的打击。无家可归的情形之下﹐程囡投靠了雅可﹐也由此了解与深入了雅可的日常生活。并且结识了雅可的导师﹐东都大学的教授芥川龙一郎。芥川因为父亲早年在中国的经历移情于程囡。而程囡最终未有接受他﹐离开雅可家。程囡在朋友童童的帮助下开了一间画廊﹐万象更新的时候﹐却得到雅可进入戒毒所的消息。她自愿照顾雅可﹐帮助他摆脱毒瘾。雅可终因再次吸食海洛英过量而亡。雅可去世当日﹐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北约轰炸﹐激起高校学生的游行与抗议。而此时,程囡已怀上雅可的骨血。并在被告知雅可罹患艾滋病情形下,毅然决定将这孩子生下来。失望之余,许廷迈离开中国,赴加拿大参加姐姐婚礼﹐在温哥华巧遇前国民党少将洛玉成。而洛﹐在抗战初期曾为程囡的外祖母所救﹐从而揭开了程囡的身世之谜。
另一条暗线穿插于小说主线﹐有关程囡的家族渊源。抗战前夕﹐南京齐仁堂药局掌柜叶楚生的独生女叶毓芝﹐与日本青年医生芥川恋爱并怀有身孕。毓芝在日军屠城时被俘获强暴﹐临死前在废墟中生下女婴。女婴为圣约瑟堂神父所救﹐并被寄居教堂的妓女程云和收留。程为其起名为忆楚﹐将其抚养成人。忆楚与大学同学侨生陆一纬相恋。忆楚的身份被毓芝生前好友赵海纳发现﹐云和与她达成协议﹐对忆楚隐瞒其身世。陆在一九五七年被打成右派﹐送到北大荒接受劳动改造﹐忆楚苦等多年。楚与其兄——云和亲生子国忠手足情深。国忠的同事老魏心仪忆楚﹐一日失去理智对其施暴。忆楚无奈中嫁给老魏﹐老魏对其百般呵护。文革开始﹐老魏在武斗中受伤失去生育能力。夫妇俩收养了邻居知青的儿子﹐取名为老虎。身为市领导的海纳被批斗令众人感到危机。云和被相识的白俄妓女揭发出解放前的妓女身份﹐而曾为国民党官员外室的历史也因此暴露﹐最终在批斗中自杀。忆楚在文革后期见到海纳﹐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沧桑过后﹐她已心境淡然。老魏因救老虎溺水而死﹐当天伟大领袖亦去世﹐举国悲恸。陆一纬右派摘帽返城﹐与忆楚重叙旧情。缱绻之后﹐忆楚发现自己有孕并欲告知一纬﹐却得知其在东北已有妻儿。忆楚最终决定诞下女婴﹐独力抚养﹐取名为囡囡。
这篇小说﹐分别着眼于当代与历史的线索。前者关注人性本然的逻辑﹐而后者更偏重表达人在大时代中的自处。小说将叙事的视点放置于民间。作为历史悠久的六朝古都﹐新与旧﹐接纳与抗拒﹐都成为这座城市在时代交接处面临的考验。同时也造就了南京多元化的城市性。外来留学生﹑有着人生宿命的女孩﹑站在社会边缘的艺术家﹑异国的教授﹐不同的人性在互动间彼此温暖与伤害。这座城市为这种互动提供了温床﹐让它们滋生与交错﹐渐成体系。同时也借它们凝聚成时代的声音。而中国文化在异文化视角下的理解与传继﹐也为本小说试图探讨的内容。
(编辑:moyuz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