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时代》:命运,是一曲弹奏不完的歌
《抒情时代》,范墩子著,安徽文艺出版社2021年10月
多年以来,我第一次屏住呼吸一口气读完了一本书。这个下午,我只属于一本书,一个故事,一份欣喜,一抹忧伤,一缕希望,这本书就是青年作家范墩子的长篇小说《抒情时代》。
《抒情时代》依然延续了范墩子短篇小说的叙述风格,书中的人物似乎都不是悲观主义者,却无一不被生活无情地拽入悲观的深渊里,而拉开这份悲观序幕的就是郭金龙的摩托车。这辆摩托车不仅代表着一个崭新时代的到来,也寄托着整个镇街群众的宏伟梦想,在那个物质匮乏、精神质朴的年代,摩托车就代表着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正是这辆摩托车打破整个镇街的宁静,它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将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于是,外面金色的阳光便照了进来,那些早已习惯了面朝黄土的人们突然被南方耀眼的光线刺伤了,越来越多的人,无法抵御摩托车带来的震撼,他们开始带着梦想启程了,去遥远的南方寻找梦寐以求的生活。
故事里的两个主人公,就像被命运之神纠缠在一起的两根灯芯一样,作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他们的精神和生活被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他们有着同样不可告人的隐秘情感,有着同样渴望飞翔的美好梦想。然而,不同的是,哥哥杨大鹏是栖息在树杈巢穴里的“鸟人”,杨梅是囚禁在木头轮椅里的“羊人”,他们一个是在天空中自由自在飞翔的鸟,一个是在山沟里永远无法逃离的羊,天上和地下不同的境遇让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最终只能分道扬镳。
杨大鹏看似自由的身体里却寄居着一个被紧紧囚禁起来的灵魂,尽管他考上了大学,在古城西安购房、娶妻、生子,并且成为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作家,但他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隐藏的却是一个懦弱、自私、冷漠、绝望的灵魂。在逃离故乡的十几年中,其实他没有一刻真正地离开过那片熟悉的土地,离开过他栖息的那棵桐树,逃离出去的只是他麻木不仁的躯体,从他选择逃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彻底丢掉了自己的灵魂。
而杨梅却截然相反,作为一个残疾人,她似乎一刻都无法逃离脚下的土地。杨梅就是那棵将根脉驻扎在土壤中的桐树,她的使命就是永远地驻足停留在家乡的土地上,静默地注视着镇街上发生的点点滴滴。这个从未离开过镇街的少女,受尽了命运的种种责难,被抛弃,被凌辱,被疏离,被嘲笑,但她的骨子里却藏匿着一个热情、勇敢、自由、奔放的灵魂。尽管渐渐荒芜的故乡彻底囚禁了她的身体,但她的灵魂却长出了美丽的翅膀,早已飞向无边无际的天空。
我以为,杨大鹏和杨梅是相互对立的两个人,又是无法分割的一个人,在他们身上我读到了人性的复杂和矛盾,精神的禁锢和束缚,命运的癫狂和嘲弄。
故事用郭金龙的摩托车拉开序幕,却用张火箭的摩托车合上帷幕,当骡子将张火箭安排在郭金龙的工厂里当保安的时候,杨大鹏那些永远无法逃离的记忆早已物是人非,二十年前的斗志昂扬,二十年前的意气风发,二十年前的放纵不羁,早已被生活这块丑陋的石头砸掉了棱角,人的尊严在生存面前变得苍白渺小,就像一团徐徐散开的青烟,只需微风轻轻一吹,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