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荣光》:厚重与震撼
1990年,国际小行星命名委员会将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发现的2963号行星,命名为“陈嘉庚星”。《时代荣光——闽南红色风华录》(王永盛著,鹭江出版社2021年出版)是对这一颗星在人间升起的追记与保存。
《时代荣光》探索了对于真实历史人物在文学作品中的再塑问题,在艺术呈现上,是一次有效的实践:在历史潮流中提取优秀前贤的精神轨迹,让他们通过小说这个载体落地于普通大众的视线。让前贤通过文学来到今天的生活,与现在的人进行一次心灵对谈,力透纸背。
小说没有停留于人物成长的表层,而是深及人物精神气质的养成,将历史人物平行、等比例原样移于文学文本。诚然,《时代荣光》是一部有明显纪实品质的长篇小说。因书中所涉人物皆是历史上有确切文献记载的真实人物,且多是历史上有深远影响的人物,在写作中,只能作“减法”。虽然是小说,但却不能对人物、事件有任何有虚加,哪怕为了人物的立体与丰富。关于这一点,仅能由人物自身实存的立体与丰富实现。这个过程是披沙沥金。因而,写作难度要高于以虚拟人物为主人公的写作。比如涉及心理活动,生活之细节,都要与当时之时代对应。不同身份的人物,不同的思维如何发生交汇,既要符合历史真实,又要服膺于文本中的起承转合。
小说中涉及人物:陈嘉庚、庄希泉、庄炎林、李林、莫耶、叶飞、张克辉、“甘愿征战血染衣,不平倭寇誓不休”的李林(屈健妻子)、《延安颂》作者莫耶、开国少将彭德清……这些与祖国共患难,为建立新中国捐款、捐物、捐躯的侨领、英雄。他们不怕苦、不怕死,有情义、气节、胸怀,是那个时代被人民托付过性命与生活的人。
小说中的陈嘉庚,历史上对其早有现成定义。他在政治、思想、社会、经济、文教方面的成就,跨越国界、地域、时代、民族,是在中国现代史特定社会环境中,一直高举火炬的人,没有非凡的崇高精神与奉献品质难以作到一二。
小说要写的,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和他身边的一些人物。历史如何给它所拥有的人物定义,一条重要标准:有这样一个人和没有这样一个人,历史是不一样的。小说写出了陈嘉庚身上第一个动人之处,有超越时代的思考与作为。表现有三:一是倡导并力推职业教育与男女平等接受教育权,这实是开时代风气之为,这个观念时至今天仍有意义;二是民胞物与,惜老恤贫之心,一生家资千万,却终日过朴素清苦之生活,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三是提出“教育兴邦”理念,长期坚持办学实践,形成自己的教育思想,提出“德、智、体三育并重”。陈嘉庚在给集美学校的一封信中这样写道:“教育不振则实业不兴,国民之生计日绌,……鄙人所以奔走海外,茹苦含辛数十年,身家性命之利害得失,举不足撄吾念,独于兴学一事,不惜牺牲金钱,竭殚心力而为之,终日孜孜无敢逸豫者,正为此耳。” “鄙人之所以尽出家产,以兴学者,其原因有二:一尝观欧美各国教育之所以发达,国家之所以富强,非由于政府,乃由于全体人民。”
从某种角度看,《时代荣光》几乎是一个举火炬的前贤67年的办学史。或者说,是集美渔村变学村的转型史,是为今日名播天下的厦门大学作一次溯源寻根之旅,是教育思潮史难以分割的部分。小说并没有将笔力多落于人物的吃苦耐劳、真诚守信,这只是做人之根本,对于发掘人物内质,作者展示出自己的独到。小说另一值得称道处,是对人物间关系的处理。作者不是站在一个很高的、有俯瞰全貌优势的角度重述历史,而是在举国重教的今天,回到近现代教育史初兴起的时段,以新的视角——在民族文学与文史文献之间,开掘重要历史人物的精神史与思想经历。
众所周知,有史实品质的小说,每一个细节都很致命,不能错毫厘。在处理人物关系方面尤要严谨。每个人物是独立的,但人物之间是有交往、关联的,要将这些一并平移到文本中,在文本中复制出实际史实,在气息上,高度保持与当时环境的契合。因而,比一般小说需要叙事速度的稳定,要控制情绪,要具有将自己化身于每一个人物之中的写作活力,节制个人情感对文本的渗入。《时代荣光》在这一点上处理得很好,始终从尊重的立场出发,把叙事重点放在人物对历史的推动力和给后来者以启发上。让人物甫一出场就承载已成定义的、已知的定论,从容地书写了那些有定义、定论意义的词语的生成由来。这有效提升了人物的立体感,把本来是“真”人的人物,写成一个真“人”。他所行之事、所有之思,超出想象,好像只是存在于小说、虚构的文学作品中。或者,他只是时代的“知”者,但是,却身体力行了。这样的人物,在“真实”存在中创造出伟大。
这部小说在叙事时间上,以事件行进时间为顺序,不是倒叙。是时间回流至事件始点后,与事件平行并进。《时代荣光》深入探触真实历史人物的内心世界,呈现他们的生命样貌,具有特别独特的意义。今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厦门、漳州、泉州,作为成立党之初的星星之火闪耀之地,需要《时代荣光》。《时代荣光》以温和素朴之质,才出炉的新鲜与滚烫,引我们回到了这些名字还存于鲜活肉体之上的时间段,使他们报国的热血、激情继续被传递。《时代荣光》也再一次让写作发生意义,在历史重要人物与当代文学语境对接中,社会学、思想史与文学有了示范意义的互动,给“时代旋律”“嘉庚精神”与“道德本色”,赋予新的阐释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