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应县木塔下长大的诗人
吴小虫诗集《一生此刻》
“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8年卷唯一入选的一本诗集,是吴小虫的《一生此刻》。到这篇文章落笔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翻读了多少遍。一是朋友之间,想他的时候,见不上面喝不成酒便翻出来看看;二是他是一个敢于将一生交付于诗歌的人,我佩服,也想偷摸着学习他诗歌写作的方法。
诗集是精心编选过的,长短共计63首。无论纸媒还是网络公开发表的诗歌,他的诗远不止这点儿。这些诗,像他流过的泪,有些短的未见成滴却已成行,因为那里有他深埋的苦痛。有些则长的如滴水连缀,瀑布般流淌。那里或许只是因感动而喜泣,或许是因为悲悯而落下,但绝不是悲痛。
如果你按着顺序一篇篇读,可能会从中体会到他诗歌的脉络,如埋藏在黑暗中漫舞的姿态,见到黎明之光时的激动的心态和深得缪斯眷顾后的自得其乐的神态。如果用他自己的诗来证明,那我选《序曲》中的“小伙子,你热爱诗歌/并渴望成为诗人/总要听凭内心的召唤/哪怕前面是悬崖//然而在坠落中你会上升”;《正午时刻》中的“我为露水的恩泽活着,为了在消失之前的正午”;《寺居咏怀》中的“继续往深处走去吧/不妨吹起口哨”。
小虫生于朔州市应县。说到应县,就不得不提那佛光含蕴佛声萦绕的木塔。在木塔下长大的他,一定绕着塔跑过玩过,也一定立在塔前沉思过。《回乡记》:“半路上,隐隐又望见木塔/却听塔下游乐场溅起的喧闹/香客日少神像蒙尘/我心中那刚有雏形的半个舍利呀”。《一个诗人怎样成为诗人的》:“青山绿水,道路缓慢,千里外的山上狐狸修行/佛日渐无声,弃塔而去”。故乡给予他的悲痛与成长,他的诗句里有体悟很多阐释,我曾一首首的翻诵,正如他在重庆华岩寺工作时的一遍遍的抄经,都是一种“修行”。他在诗歌中禅悟,是他选择的通向诗歌之塔的途径,我看是捷径,于他,可能不是。正如他在题为《一个诗人怎样成为诗人的》中写道:“诗人是自己的诗篇,是自己的刑具和尖刀。”
然而在这一部诗集当中,我读的最多的一首诗叫《局部的苍凉》,在这一首诗里我看到了出生雁北广阔之地的他和自己的妥协,和世界的妥协,还有和清风明月的妥协,和一些不愿提及的词语却总也躲不过的现实之一种的妥协,而每一次妥协都让他的诗歌写作上一个台阶,他在向着心中的那个诗歌之塔不停的迈进,逐级而上的塔阶让他看到了痛然后忘记了痛,让他看到了爱然后深得了爱,让他体会到了悲欢从而就练就了悲悯之力——他将走向塔顶,通灵的、通佛的、通他内心的塔顶,我希望看到站在塔顶的他,气定神闲,出口成章。《献诗:心里的秘密》:“生活依然继续/借来的一生有灰烬在掉落/月圆时出现青辉的宗教”。
区别于别人的诗,他有自己特有的风格,这是我欣赏的。有些初读起来感觉拗口或是感觉不够凝练,但有些用词和断句,一些经验的描述、意象的选取又让我感到惊艳和叹服。一遍又一遍的细读,才发现诗歌的写作,在于诗人对诗体结构和语言音律的把控,也是从这当中,我看出了他内心伤梗的折断与化为灰烬的过程。《一个诗人怎样成为诗人的》:“有幸与一只山羊一面之缘,后来她成了盘里的晚餐,而我成了祭坛上的香烛与灯盏”。他的诗不是吟风弄月,也不是“为赋新词”,而是心怀辽阔语带苍凉。他婉转走在时光的慢行道上,捡拾那些属于自己的词语、情感、或者一生,他弯腰的瞬间,日已偏西,而西方有佛之光,有缪斯之光。正如我读到后半部时,总感觉有转经筒,在我耳边不停地转啊转,那是与风细语的声音,也是与神交流的声音。
“这是一个什么时代/由于众神的缺席而大片的雪/下在了诗人身上”这是他题为《道路》的一首诗中开头的三句。在这一首诗中,诗人给自己一生点亮的是悲苦、悲伤、悲恸,或是欢愉、欢快和欢乐,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此诗的结尾写道:“这是黑夜,貌似白天/这是死亡,好像活着”。他是诗人,我一直以为诗人是在用这个世界度自己。
《日知录》:“这些,已足够我时时感恩/用活着去架一座小桥/但我得提防内心的嗔恨/管好自己的嘴巴和身体/而这个同样需要付出我一生的/努力”。这本诗集之后,他还会出新的诗集,还会用新的美丽的绝妙的诗句“征服”我这样的读者。在前行的路上,如果说人的一生只办一件事,吴小虫会摸着自己心房先呵呵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撅下嘴说:“只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