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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之洲》中的向死而生与自我救赎

发布时间:2021-11-12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关键词:孙峰 《在河之洲》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出自《诗经》的第一篇《关雎》。为什么儒家经典中四书五经中的《诗经》第一篇就写谈恋爱?在《周易》六十四卦的排序中,前三十卦讲的是天道规律,从三十一卦开始是人道规则。当人具有社会属性的第一个阶段,就是先从谈恋爱开始的,然后结婚,之后的每一步都在社会各种因素和关系中互相纠葛互相影响。第三十一卦是咸卦,就是感情的感,它的卦象是下卦为少男,上卦为少女,意味着谈恋爱的时候,少男要包容、要将少女捧起来;而第三十二卦是恒卦,是夫妻卦,卦象为上卦为长男,下卦为长女,意味着一个新的家庭诞生之后,女人像大地一样生生不息,男人像天一样担负责任,扛起风雨。从这个角度来说,《关雎》就是用诗歌的形式,作为礼乐教化的第一课,来讲解作为君子该如何恋爱。作家孙峰的小说《在河之洲》为标题的这四个字,显然是来自《关雎》,所以作者于是也从情感到婚配开始,但是这个情到婚的过程非常特别,竟然是男女双方在死亡状态中完成的。

中国人世界观当中这“生生不息”四个字,其实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圆,从生老病死再有新的生命的连续过程,生是开始,死亡是另一种生的开始,没有结束,永无止息。这种特有的中国文化中的生命观通过各种方式,沉淀到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对于老百姓来说,既重视生,也重视死。去世的人入土为安,也意味着一个新的转机的开始。

《在河之洲》跳脱了固有的阅读期待,孔武有力地抛掷出了“向死而生”的诧异和惊喜。故事的开场就是一个名叫宋长河的农民失去了第四个本以为能活下来的女儿。在埋葬女儿的过程中,徒手与狼搏斗,从狼的嘴里夺回了女儿的尸体,偶遇了开药材铺的薛黄芩,在薛黄芩请求下,与其早夭的儿子结成冥婚。苦难深重的中国底层农民、农民与乡绅的社会阶层关系、民间丧葬风俗背后的文化特点,这三个角度,立刻架起了这部小说的叙事深度和高度。

宋长河代表着中国最底层的农民,虽然不识字,但是从家风家训、村规乡约、说书听戏等言传身教的方式中,形成了鲜明的中国式农民的性格特征:优点是勤劳、善良、质朴、谦卑、知恩图报,缺点是自给自足、固执守旧、目光短浅。在本书中,宋长河展现的优点更多,这些优点一旦集合起来,还会生成中国农民特有的灵气和智慧,比如,他从听评书中获取了分析问题的判断力,关键问题能有真知灼见,比如他给自己五个儿子的名字里面用了“仁义礼智信”,再穷也让他们读书认字,这些都为后来家族命运的改变埋下伏笔。再比如,勤劳质朴让他成为种庄稼的“好把式”,这是他和薛黄芩跨越阶层成为生死兄弟的起点;善良谦卑让他有了好人缘,逐步成为有威信有话语影响力的人物;知恩图报让他抓住了屡次重大事件的幸运拐点。

存在主义认为,人的出生就是被“丢弃在世界上”,被狭隘的社会环境,僵化的观念看法,传统的偏见歧视和物质的利益需求所束缚——而这一切并非出自人的本愿。《在河之洲》当中以宋长河为代表的农民群体,在积贫积弱的苦难中,就是被丢弃的者,靠天赏饭吃。在长期的压榨状态下,他们的麻木、木讷其实是虚脱状态,他们完全没有能力改变现状。而战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节奏和秩序的破坏者。在这种破坏力的作用下,死亡的范围加大,力度加重,抗日战争更是瞬间破坏了已然固化的阶层社会,此时,只要是中国人,都具有着死亡威胁。这种不可避免的死亡威胁打破了中国乡村治理中的“人人自我”的状态,在整体生命危机的状态下,人们开始直面死亡的恐惧,生命的能量就开始激活了。宋长河和薛黄芩关系的变化,就是这样不断升级的。开始,薛黄芩欣赏宋长河的农活“好把式”、好人品,两人成为和睦的雇佣关系;抗日活动中,宋长河帮助八路军获胜,并且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送到前线,宋长河就逐步成为薛黄芩的得力帮手了;之后国共解放战争时期,宋长河冒死为惨死示众的薛黄芩收尸下葬,这种关系在薛黄芩妻子白桂花的“大哥”称呼中,就变成了好兄弟。这种战争引发的转变,被《在河之洲》俯视性的历史视角勾勒出来。

《在河之洲》锁定了宋薛两个家族三代人,尤其是以宋长河家族为主,集中展现了中国农村最底层视角下的社会关系变化,时间跨度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建国、土地改革、文化革命、改革开放到全面小康。我们在元曲作家睢景臣的诙谐的套曲《哨遍·高祖还乡》中看到,不同的社会阶层对现象的评价和描述都是不同的。《在河之洲》保持了主体视角逻辑的一致、客观、真实。比如在中国乡村,文化、风俗、习惯共同造就了一方水土一方人的稳定性,这种内在的稳定性就意味着村民互相之间相当熟悉,“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稳定性造成彼此互相需要的互助性,“远亲不如近邻”。尽管有外在贫富阶层的差距,但是人与人之间会彼此尊重,体现在形式上就是“礼数”。在小说中宋承仁写信给薛黄芩,透露划分成分的消息;在土改、文革时期,村民内心还能够保持自己的判断,能有一杆秤,做事讲良心,这种沾亲带故的特点,在生活中就是“人情味”,这种温和的人际关系,是中国农村的真实画像。

《在河之洲》的叙事逻辑创造了新意义上的章回方式,比如:从宋长河开始到孙子宋继洲,从河到洲,从黄河流域的传统农民生活到改革开放、脱贫致富走向世界五大洲,这是时代的生生不息;从第四个女儿死,到第五个女儿的孩子宋继洲的成长和成熟,这是家族之间的生生不息;从为了让老婆何桂花下奶掏野鸽子蛋到喂养成群的野鸽子,这是取之自然又反哺自然的生生不息。瓦尔特,班杰明曾在其文学批评理论中说:“只有对一切尘世存在的悲惨、无意义彻底确信,才有可能透视出一种从废墟中升起的通向拯救王国的远景。”

诚然,作者孙峰用饱满的创作力量,以捭阖历史的张力,清晰的棱角,干练的语言,带来了很多阅读快感。但是在环境和背景的渲染方面,比如,宋长河所在地域的特点、生活饮食起居的特色、风俗风貌、建筑特点、人物和环境之间互为表里的含蓄表达等,还是尚有添补空间的。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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