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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面的上海——评唐颖《个人主义的孤岛》

发布时间:2021-11-03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关键词:唐颖

唐颖善写上海,从1986年在《上海文学》发表处女作《来去何匆匆》以来,写作了多篇以上海生活为中心的作品,如《丽人公寓》《阿飞街女生》《家肴》等。诚如程永新所言,唐颖的确是一位具有突出南方气质的作家。

所谓南方气质,就意味着作家更多关注充满烟火气的日常生活,其艺术笔触相对显得轻盈细腻,带有某种突出的空灵色彩。这一点,与北方作家更多关注思考家国问题的那种宏大叙事品格,与北方作家艺术笔触普遍的厚重粗粝,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个人主义的孤岛》是唐颖长篇小说新作,最早刊载于《收获》长篇小说2020年秋卷。小说描写的是1930年代的上海,小说的主体都是女主人公明玉1930年这一年的遭遇。1930年深秋一个夜晚,上海西区豪华的海格路公寓楼钱前,金发浓妆的女子娜佳开车,在街边扔下一个醉汉绝尘而去,这个醉汉是小格林,明玉好姐妹金玉的儿子,明玉为了挽救格林,回忆一步步展开,从辛亥革命到五四运动、军阀混乱、日本侵略,从湖州乡下到日本东京,从白俄难民到英国大班,在国际化的大历史背景下,形形色色的人物依次登场。现实与回忆相互穿插,如同水墨渲染,一段发生在殖民都市大上海的故事慢慢显影,随着明玉的回忆与讲述日渐清晰。这篇小说在现有的上海书写中向细部延展,开始关注在繁华的三十年代上海都市暗面的那些有产者、白俄流亡者、底层仆人、舞女等活跃在上海都市空间但却常被忽视的群体,体现出历史的眼光和世界性的视野。

唐颖《个人主义的孤岛》是一部时空转换很大,具有历史的纵深感的小说。马歇尔·伯曼在谈到现代时间和空间经验的改变时说:“所谓现代性,就是发现我们自己身处一种环境之中,这种环境允许我们去历险,去获得权力、快乐和成长,去改变我们自己和世界,但与此同时它又要威胁要摧毁我们拥有的一切,摧毁我们所知的一切,摧毁我们表现出来的一切。”[1]事实上,唐颖笔下的三十年代的上海,这种出走和流徙带来的空间改变有时是一种主动的选择,更多也是被动的离开。

小说中的女性从贫穷的从苏州、常州、扬州乡下来到繁华的大都市,实现的是阶层的跃升和命运的改变,格林先生从殖民宗主国来到殖民地中国,是一种全球经济秩序划分带来的人口流动,白俄贵族们逃亡来到上海,则是一种被动的空间改变。小说选取1930年代上海的某一年的横截面,这些来自不同空间、不同国别的人在命运的安排下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场域中,并互相交织碰撞,如连环套般勾连起一个个故事。之后他们又在命运的捉弄下失散。空间的碰撞,既是一种改变,也是一种摧毁。

掩卷沉思,会发现小说的叙事方式很独特,像是水面上投下一粒石子,荡出阵阵涟漪。一开始小说便留下一个悬念,金发浓妆女子开车,在路边扔下一个醉汉绝尘而去。这个女子是谁?被扔下的醉汉又是什么背景?这背后有什么样的隐情?为什么要扔在海格路公寓门口?小说留下一系列疑问。但作者不疾不徐,不是马上将隐情和盘托出,而是一点一点拂去迷雾,从不同角度,不同时空慢慢将这一事件还原。一个横截面的空间指向了线性的时间,牵扯到的是从维新革命到殖民上海,从白俄到上海的一段头绪纷繁、跌宕起伏的历史。

小说的结尾则具有现实性,三十年代发生在上海的死去一千四百多人的伤寒症,却让这段人事纠葛的难题迎刃而解。明玉一直以来的的目标就是把小格林送出中国,并把美玉逐出外滩。在这场瘟疫中格林先生和阿金、阿菊躲过劫难,美玉死了,小格林回了英国,明玉得偿所愿,离开上海去了美国旧金山。和当下蔓延世界的新冠病毒相联系,多少人事和命运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而改变,历史和现实有了一种微妙的呼应。多年以后,明玉开始系统学习和研究日本历史,尝试探究为何日本会产生军国主义的思想和暴行。这是一种救赎,也是一种反思,给这段上海的悲欢离合增添了理性的光辉。

王安忆在《伤心太平洋》里说:“人类其实是一个漂泊的群体,漂浮是永远的命运。太平洋的岛屿是缩小的地球景观,岛屿就是大陆,海洋也许是人类最后的归宿,是人类漂流的尽头》”[2]

唐颖的小说写的就是人类作为一个漂泊的群体命运,不管是白俄流亡者,还是中国的革命党人,还是这些流徙在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每个人都没有一块陆地可以永久停靠,每个人都在不停地漂泊流徙。

小说题为“孤岛”,一方面相对于整个乡土中国来说,上海以其独特的城市化的景观和道德取向、价值观念形成了如同“飞地”的孤岛,另一方面相对于整个上海而言,海格路公寓以其华洋杂处的风貌,身份背景迥异的跨国居民的聚集方式形成了另一种“孤岛”,这一孤岛上的居民,可以说是“个人主义者”,他们努力在乱世中保存自己,他们的身上流淌着血脉联系着上海的历史,他们出走异国,散落世界各地,他们的基因里也依然留存着上海的印记。

这是一个在全球化视野下的上海故事,华洋杂处的海格路公寓是上海近现代历史的缩影,也是中西融会的海派现代性的展示,在中国和西方的时空交叉与对视中,这个故事将唐颖的“上海书写”推向了更为幽微深邃之处。

注释

[1] [美]马歇尔·伯曼《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现代性体验》,徐大建等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15页。

[2]王安忆:《伤心太平洋》,时代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383页。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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