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写真下的纯粹与理想
《花间词外》如同一道意味深长的风景,在审美中表达着独有的内涵,在现代性的书写中感受着生活的美好。历史的风物、生命的痛感、精神的缺失、人文的关怀,都在延续着诗化语言下的纯粹,寻觅精神家园的得大自在,让人在这片空明澄净的世界中,感受着久违的生命意象。
最早读到刘琼的这些文字,是在《雨花》杂志开设的“花间词外”专栏,一系列时光守望中真性情、真精神,让人顿觉作家内在的才情、丰蔚的意蕴,以及交融在草木中的日常感受与思考。她叙事笔法杂糅,写人妙趣横生,尤其是历史语境下的书写散活有致,如同隐藏在世相百态、传奇故事、民间野史中的微末之光,把这些个性色彩浓郁的文字,巧妙地镶嵌在斑驳的叙事中,成为了一篇篇饶有风趣的“风物志、风情画、生态图”。
“花间”一词最早见于五代后蜀赵崇祚的《花间集》,因写女性香软妩媚之事,被人称为“花间”,实则写满着伤感与无奈、华美与落寞。现在看来,刘琼生性是喜欢自由的,不动神色用了一个“外”字点题,就连贯起了历史的云烟,让《花间词外》变得不同起来,为读者呈现出烟火气息的思想表达“有大俗,得大雅,这是词作的高级”,于是,这部写人与草木的独特偶遇,写持久追求的恬淡逍遥的《花间词外》,多了对生命真相、灵魂真相的探寻,让作家也从中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作家借草木表达自己对生活的认知、对生命的思考,这些应该源于她对草木世界的喜欢和谙熟。可以说,这样的视角是理想的,她用文字表现草木的唯美,感受草木的浓烈气息,也从一双懂得草木的眼睛中传递出人生的修为、人性的可爱、哲学的思辨和动人的力量。这样的审美走向充满自然情趣,有着唐宋诗词的古典意味,又不乏烟火气息的现代之美,刹那间就让人明白了这种内心的叩问,挥洒不去的是灵魂深处对草木的喜爱。
《花间词外》共收录了《兰生幽谷无人识》《落梅横笛已三更》《正是榴花出短垣》《丁香空洁雨中愁》等12篇作品,标题工整雅致,内容淡雅若茶,读来行云流水,字里行间盛放着草木般的诗意,把人生经历、体验、思考一一呈现。对善解花意的刘琼来说,这样的美学气质是光亮、是体验、是宿命、是力量、是挣扎、是起伏;这样的境界是时空维度的延伸、是情感在场的解读,是精神感受的思考;这样的观瞻是诗心气象、是诗情画意、是诗以言志、是诗词歌赋。作家没有泛泛地来抒发感悟,更像是一种面对人生质疑后的释然,把小我之美、生活之美、生命之美都性灵地书写出来,具体而又细致,真实而又风趣,从而让一味表现享乐生活的词作,在审美的力量中被赋予了寻常百姓生活的味道。
一抹笔色下的纵横恣意,看似以草木为切入点,实际上是通过纵观古今往事,用文学来表达意象世界中的从容气度。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冲淡有味的内心体验,美学情感的诗性建构,独特体验下的心灵思索,使得书写生命感受的同时,也在深度探究着生命的本真意义,解构着现实的丰富和宽容。
如果说,《花间词外》可以视为寄托情感的载体,从文人视线投射出的则是对生活的热爱,其精神内核中的抒情意象,不仅在形成着独特的美学风格,也让内心亲近着本真的生活。无论是为满足灵魂独守一隅,或是倾国佳人风雅留情,或是女性个体意识的书写自觉,或是阐释生长在土里的花儿终归离不开土的理念,让文字铺陈着穿越中的浪漫观照,激发人去思索和感动。多维度的书写、散点透视手法的运用、匠心妙趣的审美、理性哲思的灵光,把一群人的历史和命运,全然融合在丰富场景中,也让各种故事读起来颇为有趣。
现在看来,或许是基于这样的出发点,才让《花间词外》如同一道意味深长的风景,在审美中表达着独有的内涵,在现代性的书写中感受着生活的美好。历史的风物、生命的痛感、精神的缺失、人文的关怀,都在延续着诗化语言下的纯粹,寻觅精神家园的得大自在,让人在这片空明澄净的世界中,感受着久违的生命意象。作家以艺术创造的形式,内面精神世界的人文辨思,让文字在意象中兴象超妙、美不胜收。这种可读性是对草木风物的深刻认知,是用文化为创作提供的想象空间。毫无疑问,《花间词外》是用诗词美写生活的本真意义,是用意象美写内化于心的真实志趣,是用风物美写怀乡的尘世之情,是用情感美写隐秘的无我之境。“沧海桑田,这些植物的种子,和书籍知识一样走得很远,慢慢地,以他乡为故乡。”文成公主虽和亲远去,但她的精神却以文字和花束留到了现在,不敢说这样的“生活记录”是万千气象,至少从作家的思想表情中,观瞻到的是人性温暖下的美好、是诗意光泽下的质感、是美好期待中的理想、是深入探寻中的思考。“语言会返祖,口味更如此。”鲜活的文字,透出的是思想,而“鲜甜的莲子吃完,思恋像野草,更加疯长。”这样的文采辞章充满体验,这样的才识学养让人深刻,这样的散文语境弥漫着浪漫、纯粹、风骨与情怀。尤其是象征和隐喻的表达,生动诠释着属于《花间词外》的精神印记,也让叙事中多了人性的光辉。所以说,这是一个自我认知的空间,也是作家创作实践的世界,在出尘中的顿悟和升华中,以另种形式实现着对生命的尊重。
从容叙事下的美学想象,不乏感知现实的精神气度,但作家偏偏从平常中试图发现不同,让司空见惯的草木多了情趣。如,通人性的海棠“从打苞到完全绽放,要经历血红、粉红、粉白三个时期,似霞似云,就像一个女人由风华正茂到容颜老去的一生。”看起来纤弱的兰草,“实际上蒲苇纫如丝,这世间,越是细致的东西,越有骨头。”纤纤柔柔的格桑花,“像唐古拉山、像青藏高原、像珠穆朗玛峰,仿佛比传说还要久远。”闲适的文字,是对有趣生命的定格,也让如人的草木,沾染上隐忍与艰辛的传奇。试想,若是没有深厚的生活体验,又怎么引领着读者去发现不一样的生命历程,拉近着人与人、人与草木的距离。用草木表现心灵,用现实挖掘人性,用情感隐喻人生,作家通过草木来亲近自然,在喧嚣中实现对各色人生的观察,来贯通心灵世界的细微,最终在绵然不绝的真情中,满足自我对生活的热爱。
看似写草木,实则表现自然;看似谈古今,更多写日常生活中的美。作家旁逸斜出、博涉约取,用诗词的唯美情调,自由表达着人与自然的诗意,也把对草木的好奇和敬畏,幻化为精神中的知趣。不由要感慨作家的视野,似乎能把所有的物象纳入到笔下。如逝去的村庄,新石器时代的马家窑、增加牛肉面口感的草木灰、南北方不同的吃瓜吃法等,她都依托格桑花、菊花、芙蓉、兰草等,用心在诗意中发现着生活的微妙,感受着生命的温情,用柔弱却不乏质朴的人性力量,表现着热烈而又深沉的情感。“由人及物,梅兰竹菊,便也着了君子相,为君子所好。”这些诗性语言、细腻情感等元素的交织建构,丰满着深味妙语的情感,塑造着“真实”的自我,这自然是《花间词外》打动人的原因所在。众所周知,散文写作没有固定范式,而刘琼的散文更多时候确实太散,以至把情怀、魂气只能内藏在“散乱”中。从外形不出挑的柿树,到再也不曾见的英俊小战士;从品相素品的兰,到胡适的《希望》,明白了“笔最终投射的是人”的含义。这些天马星空的思考,不可否认的是文字自带深刻,是以情动情、以情抒情,在散淡中呈现着人与人、人与草木灵魂相通、精神相处,表达着人性的真善美。
《爱默生日记精华》中有这样的话:“我要变成一个隐士,满足于自己的命运,我从跟智者的会晤中摘取黄金果。要像树木一样隐忍地活,忍受一段一段的孤独,那么,我自己树木的果实必然会有更好的香味。”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到底是寻寻觅觅的美好探寻,还是朦朦胧胧的关怀感知?到底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人与自然和谐,还是“阻风桑落州,悠然见庐山”的视界和胸怀?各种驳杂内容的灵活运用,丝毫看不出欲望和浮躁,更多却是熟稔于心的风物有情,是对于人生和命运的认知。这样的“视觉是一种文化,会演化成认识世界的方式,演化成世界观。世界观是一种选择机制,所处位置不同、出发点不同,对事物的认知也会不同,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生在此山中’”。作家敞开着自己的心扉,让万籁复归成为解惑的方式,在现实表象中直抵人的内心。一定意义上,这些闪烁着光亮的文字,让人看清了自由独到的心性,有意境、有滋味、有个性、有审美,尤其是品读过程中,可以感受到草木之美、自然之美、生活之美,以及对于“隐逸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明白了作家文字中所具有的精神指向,即乡愁、禅意、灵魂等。这是读书人的世事洞明,是寄情草木之人的人情练达,这样的文字满足着阅读的快感,抚慰着精神世界的奇妙,强化和拉近着彼此的精神距离,不断延伸着读者的知识层面。
用内向探寻的写作方式,淡然自若地写就着生活、人性和情感,这样的笔法更像是走马观花的旅行,看似满足着安稳的内心,实际上是在对照着生活的千疮百孔。“大俗是生活内容,大雅是美学品质,大俗大雅者,非大彻悟者不能为也。”雅与俗写就诗性柔美,如同生活中的喃喃细语,深切表现着生活的本真、生命的强大。这样的写作态度和追求值得称赞它用情怀完成着心灵追问,用深刻充实着审美内涵。这些都与作家修为、阅历、思考相关,但流露出的是基于精神体察下的抚慰,是依偎亦静亦幻的喜悦。只是这样的写法不算新颖,小说写作讲求深度,而《花间词外》有意思之处,能够不断地让生活本质更加多样化、趣味化、平民化。它向上是淡而舒缓的委婉,向下却成了时空探寻中的快感,让看似有意无意的书写,在落笔着墨的同时揭秘、反思、缅怀,为读者呈现出一个集音乐、诗词、故事的万花筒,从中映出着日常生活的各种琐碎。这样的不落俗套并非炫技,而是意图表现历史文化的变迁、人员地域的变迁、人性人格的变化。
用草木对应一幅幅生活时俗的全景画面,隐喻逐渐远去的传统文人精神,透射人与自然的特殊关系,这样的美学情景和意义,是作家着眼草木意象的根本,她想以另种形式来提纯精神,在成长体验中找寻文化乡愁下的熟悉,传递一种通透自若的生命态度。《金刚经》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不难看出,《花间词外》中所蕴含的人性宽厚、生命温暖、乡愁漫远,其实是一种启示、是瞬间的领会、是纯粹与理想下的平常心,也只有善待人生的美好,才能从生活修行中体味到深刻、耐读、有趣、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