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诗人立起青铜雕像
赵瑜的《人间要好诗——白居易传》还原了一个真实的诗人,为白居易树起了一座鲜活立体的青铜雕像。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白居易的归宿就在此处,我由此理解了赵瑜的文学初心和白居易的诗的世界。在叙述白居易生平过程中,作者边叙边评,那些评析作品的文字绝非陈词滥调,而是饱含着传主的生命体悟,闪烁着诗人的命运之光。而且,笔调沉稳,手法多变,富于传记文学的审美情趣。
这部传记分为上中下三卷,共55节,全书34.5万字。赵瑜尊重史实,追求真实,文笔上又力求生动传神,将历史感与文学性融合一体,塑造出一个充满生命力的诗人形象。
赵瑜不仅写出了一个真实的诗人,甚至可以说写出了一个真实的中唐社会;不仅史料翔实,而且有作者独特的见识。许多白居易传记文本注意白诗,却往往忽略了承载着白居易主要施政思想的《策林》75篇。赵瑜思考到这个问题,认为有必要与读者共同鉴赏《策林》诸篇,以利于弄清青年的白居易怎样看待中唐政治与社会、知晓其诗歌创作建立在怎样的思想基础上。这样写立意新颖,手法卓异,因而吸引读者上下求索,重构史实与诗人的关系。
赵瑜对唐代的文化和政治制度,包括复杂的唐代官制,在写作中都作了精心梳理和研究。因此认识到由于唐代思想文化的自信与开放,才造就了诗人们诗以言志讲真话,所以好作品层出不穷。在唐代,并非进士及第就可以做官,还要经过吏部铨试合格了才可以得到官职,其中“直言极谏科”是科考重头戏。白居易敢于在皇帝面前发出异声,与为官制度和诗人使命息息相关。譬如白居易早晚期诗歌的不同风貌,作者以辩证思维方式,从诗人仕途环境的变化和生活磨炼的观照,借以还原了白居易一以贯之的平民诗人形象。这样的传记,自然有着别具一格的人物风貌,也有着独特个性的文化意蕴。特别是摆脱了人云亦云、评价单一、人物脸谱化的毛病,读起来便觉亲切,跟随着诗人来路去处,于是尽得诗酒风流,真真的获益匪浅。
白居易诗歌根须扎得深厚,受众极为广泛,上至当朝皇室,下至黎民百姓,无不歌诵喜爱。赵瑜用典型细节描述了白诗雅俗共赏、渗透到各个阶层的情况。荆州一位文人葛清崇爱白诗,从脖颈往下,周身刺满白诗,腹背刺诗均能详记,“凡刻三十余处,首体无完肤。”又闻长安城里,豪门招聘歌伎,竞争激烈,有歌伎自我介绍:“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伎哉?”如此细节,无不令人感慨系之,当然对诗人仰之弥高,故广传白诗泽被后世。白居易为官时,过洞庭寄情治水,在苏杭筑堤疏井,造福一方深受百姓拥戴。白居易爱交朋友、看重情谊、留下佳话连篇。他与元稹、刘禹锡、裴度等人几乎贯穿一生的友谊,传承了文人相亲的古风遗韵。
大约是元和十四年三月间,元稹自通州司马迁虢州长史,沿长江而下,来到我现在居住的西陵峡畔宜昌市。白居易与白行简和元稹意外相遇于夷陵黄牛峡。白氏兄弟与元稹欢聚,同游下牢溪山上石洞,置酒赋诗三日始别,白居易作序并命名此洞为三游洞。赵瑜没忘记在传记中记上一笔,让宜昌人深感荣幸。白居易74岁,还在履道里举办“七老会”,大宴宾朋,享乐晚年时光。七老饱经风霜,仍能举杯豪饮,即席赋诗而歌,鹤发童颜,人皆称异。在此,赵瑜又为“七老会”作了一幅素描。会昌六年八月,白居易在洛阳履道里平静逝世,享年75岁。唐宣宗闻讯,赐尚书右仆射,亲以诗吊之。白居易《墓志铭》由李商隐完成。从此,白公遗产,永留青史。
掩卷深思,白居易生平历历在目。他怎样读书,他怎样当官,他怎样写诗,他怎样交友,人生沉浮之间,自有风雨彩虹,如此丰富多彩,凸显文学魅力。尤其这本传记中始终贯穿着白居易的创作立场和理论方向,就是白居易忠实践行的“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陈寅恪先生赞许白居易大作说:“质而言之,乃一部唐代《诗经》。”真是一语中的,高端评价。因此,我以为,赵瑜为此书下足了功夫,他的《人间要好诗——白居易传》,较好地完成了司马迁所说“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传记作家的使命。读完此书让我又认识了赵瑜的另一面,原以为赵瑜才力在于纪实报告文学,没想到他的历史人物传记也写得如此质朴、丰满、真实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