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拾光》的谋篇布局与词语运用
《归途拾光》的真诚坦荡,打动了所有看它的人。《归途拾光》的艺术技巧同样值得我们借鉴学习。
在《归途拾光》诸多的艺术技巧中,谋篇布局与词语运用最具亮色,最能给我们启发,供我们借鉴。
先说谋篇布局。
《牵一缕清风拂利剑》是《归途拾光》中构思最大气的一个。《牵一缕清风拂利剑》这个题目本身就是一个比喻,作者在一开始就写到:“我们师是一支历史厚重声名显赫的红军师,是一柄横亘在西北大地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这是一个大气磅礴的比喻,有了这个比喻,军队的重要性一下子出来了,反腐败的重要性一下子出来了,“牵一缕清风拂利剑”的主题意义和支贯全文的构架全都出来了。因为这个比喻,整个文章显得横刀立马,气势磅礴,一个“牵”,一个“拂”,将所写之事与主旨形象地贴合,给人生动形象又浑然天成的感觉。
这种构架不是个例,《幻想》和《触摸理想》的题目本身都有统摄全篇的作用。《幻想》中,作者把幻想比作彩云,写出幻想的绚丽飘逸,写出人们明知抓不住,却还是伸长脖子瞅着。这“瞅着”看着随意,实际是结构全文的关键,因为作者要展开的不是幻想,而是行动。因为“瞅着”,才有了“光瞅着不行,得有行动,否则一切都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的醒世警句。
《触摸理想》其实也暗含着比喻,虽然没有明写,但触摸已经把理想具象化了,使理想这样一个空幻虚渺的概念变得不光可见,还可触可摸。理想是远的,但方向、目标是明晰的,主动性和努力就落到了实处,正如作者所说:“连队,真是连长触摸理想的一片沃土啊。”至此,作者把触摸理想和脚踏实地牢牢地连在了一起。如此谋篇结构,不仅使文章气象宏大,筋骨强韧,而且鲜活生动,有很强的触动性和感染力。
《归途拾光》中有很多是写人写情感的,所有的情感都是真情实感,都是由衷而发。但感情和感情是不一样的,包括《写给岳母》,都可以用几件事来组材,来叙写,唯独骨肉亲情不行。骨肉亲情是从小到大磨出来,泡出来的,它没有其他感情那样的光彩,却比任何感情都浓密,都琐碎,都朴实,也最容易写散,写碎,写成流水账。但在《父子》中,作者以“怀抱”构架全文,选择了两个景象迥异的怀抱,既把“父亲养我,我送父亲”这样一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骨肉亲情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又使文章筋骨分明,一点没有啰唆琐碎之感。
《记得那年桃花开》《流水自净》都是写人写事的散文,但作者并不直接入题,而是从桃树写起,从河水写起,而且写得很美,很有情趣。正是这看似闲淡的铺陈婉转,让所有的发生有了依托,让所有的叙写不再突兀,让那句富含哲理抽象深邃的“水流百步自净”的人生格言变得形象、具象。
因了这形象、具象,那抽象的富含哲理的名言警句才有可能在作为小孩子的作者心里扎下根,成为影响他一生,帮助他渡过难关的一句至理名言。这里的铺排与婉转,看似无意,实则匠心,在这段描写中,作者还特别运用了繁笔,他不简单地止于“漂去”,而是用“漂着,漂着,还在漂着……”进一步强化百步的概念,让时间和空间完全以具象呈现。还有小星星的比喻,那是多么清明高远的意象。作者把在阳光照映下的粼粼波光比作小星星,并且以“一闪一闪,十分迷人”来摹写,这样的比喻和摹写,把小河的清明、清亮写出来了,也把小河的美丽、美妙写出来了。这是一个诱人的画面,这是一个诱人的前景,有了这样的描摹,小河水那“高洁清雅,自我净化,永不回头向东流,勇往直前奔大河的高尚品格”“远大抱负和宏伟目标”和“坚韧可曲但永不退缩的宽大情怀”自然也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际,成为“我”一生刻骨铭心的记忆,成为“我”一生的参照和追求。
《归途拾光》的谋篇布局个个精心,但没有一个趾高气扬,兀自昂立,都妥妥帖帖自自然然地和内容融在一起,让你只感到它的妙处,而觉不出它的存在,正所谓存在的不存在感。
《归途拾光》的用词也极为精心、精准。《知了情》中,作者写知了蜕皮,有这样一段叙写:“随着一阵抽搐,它们后背上绽开了一道裂纹,裂纹越张越大,渐渐地露出粉红色的躯体。”
真是一个惊喜!我敢说,没有几个人会想到作者会用这样一个词。但它的确特别准,特别美,特别温暖。它把生命嬗变的强劲写出来了,把作者对知了的喜爱写出来了。知了蜕皮肯定是痛苦的,任何生命的嬗变都是痛苦的,作者后边也写到了他“感觉得到它的痛苦”,但作者却用了“绽开”,而没有用“裂开”。绽开固然有裂开的意思,甚至以裂开替换也不是不可以,但绽开很容易让人想到“绽放”、想到花,它给人的心理感受是美的,温暖的,是充满渴望充满期待充满爱的,而裂开就没有这样的意思,冷冰冰一潭死水,痛苦也一览无余。这是一个可以替换,但作者却不愿替换的词,它的选择不光带着作者对知了蜕皮观察的细致入微和凝神贯注,更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对生命、对成长的好奇和热情。
文学不是文字,它要的是一种感觉,一种可看可闻可触可摸的感觉。单纯的漂亮造不出这样的感觉,字面的逼真也没法造出这样的感觉,只有精准、鲜活、跃动的生命表达,才有可能产生让人心怡心悦,心酸心痛,深切又真切的灵魂震撼和感动。
《父子》里有这样一段描写:“父亲静静地躺在土炕上。看着父亲满头稀疏的白发,憔悴的面容,半张的嘴巴,插在鼻孔边的氧气管子,手臂上滴答滴答地输着液体,我内心充满了无以言状的苦楚。”在这里,作者对父亲的状况做了细致的描述,但对我的感受却用了一个极其模糊的“无以言状”。父亲已近二十天水米未进,全凭那点“滴答”维持着生命的体征,作为儿子,痛苦是不用说的,可此时此刻,作为儿子的作者,肯定又不仅仅只有痛苦,焦急、无奈、酸辣苦胀、幻想奇迹出现等情绪一层一层裹抑着痛苦,让痛苦变得难以言表、五味杂陈。应该说,唯有“无以言状”才能准确表达作者当时的心境。对比“哪怕是父亲再能看上我们一眼也行啊”,和听到医生说“好了,没问题”所表现出来的“欣喜若狂”,这一句看似轻松实则沉重的模糊,就一下显出了它的分量。
模糊不是简单的模糊,不是随便的模糊,它和情感息息相关,它和主题表达相辅相成。《记得那年桃花开》的开头这样写道:“不知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一颗桃核落在了我家院子西南角……”这是一个典型的模糊,这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开篇,但这模糊和漫不经心用得极好,恰到好处。《记得那年桃花开》要写的是卖桃,是苦日子,如果把桃树的时间说得太细,太准确,反而会冲淡主题的表达。文章最后也用了模糊概念:“记不清串了几个村,说不上走了几里路,那一笼桃总算是卖完了。”这一次的模糊是要渲染“多”,多到记不住,说不清,这样,日子的苦、卖桃的难就体现出来了,要是写得太清、太实,就没有这样的效果了。
《归途拾光》让人几乎忘记了技巧,只沉浸在它的至真至诚澄澈稚拙之中,但文学就是文学,文学的感动绝不会仅仅靠境界和真诚。满汉全席里的“白水煮白菜”看起来清亮清澈,吃起来滑爽怡人,但那“白水”不是真的白水,而是早早用干贝、公鸡母鸡、公鸭母鸭等吊出来的高汤。所有的功夫就在一个“吊”上,吊得好,清亮清澈如白水,吊得不好,又浊又乌又腻味。
没有技巧就是最大的技巧,不是说真的不用技巧,而是说技巧的高境界在于让你大快朵颐却觉不出一丝造作的痕迹。《归途拾光》的开篇、布局,词语运用、句式选择,还有比喻、细节、趣味性、画面感等等都很有特色,但它们都悄无声息地融在内容里。如果你能沉下心,细细品,慢慢解,就一定能品出它内里的门道,解开它诱人的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