痖弦:雅音绕梁 弦乐不绝
痖弦在华文文学诗坛上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这种泰斗级开创性的诗坛老一代,在当下已经是极其珍稀宝贵的了。其实,他才大我两岁,可我总以为,他是我的老前辈。每每见到他,总有些诚惶诚恐、谦恭不敏。总能感受到一种威严,一种慈祥。我深深地敬重他!
他在青春华年就已成名,从此一发不可收。他的《诗抄》《深渊》《盐》奠定了他在台湾文坛的历史地位。他是研究戏剧出身的,曾饰演过《孙中山传》中的孙中山,名噪一时,连演70场不衰。他那时的诗作也富有戏剧色彩,往往会有情节,情韵委婉悠长。他讲究思想深,感情真,技巧新。淳朴而充满浓郁的乡情,厚重而流淌着无尽的沧桑。他有独特的创作风格,民谣写实与心灵探索相结合。他主张革故鼎新,“摆脱本位的积习禁锢,从旧有的城府中大步地走出来”,“走向西方,回归东方。”在他后期的创作中,更加重视诗歌的社会意义,在他《现代诗的省思——当代中国新文学大系导言》中,宣示了他的诗歌观:“现代中国诗无法自外于世界诗潮而闭关自守,全盘西化也根本行不通,唯一的应行之道是在历史精神上做纵的继承,在技巧上(有时也可以在精神)做横的移植。两者形成一个十字架,然后重新出发……把现代中国人表现感情的、思维的、生活的、哲学的、道德的方式传达出来。”请读一段他的诗歌吧,《我的灵魂》写到:“我的灵魂,如今已倦游希腊,/必须回家。/君不见,秋天的树叶纷纷落下。/我听见,我的民族,/我的辉煌的民族,/在远远地喊我呀。/黑龙江的浪花在喊我,/珠江的藻草在喊我,/黄山的古钟在喊我,/西蜀栈道的小毛驴在喊我哟!”他是当时台湾现代诗派的一面旗帜,大胆学习西方,勇于创新变革,但不忘先祖,怀乡思亲,对祖国爱得真切深沉。
1966年,他作了一个决策,重点转向了文学编辑和研究。他与洛夫、张默创立了创世纪诗社。他主编了《创世纪》《联合报》副刊和《幼师文艺》《幼师学志》等刊物。他选择了做伯乐,做园丁。他并不以为这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他说这是事业,甚至是伟业。不少作家、读者得到过他的帮助、指教、提携、恩泽。他坚持来稿必复,一定不要埋没了人才。他尊重作者,平等相待,耐心辅导。就像席慕蓉、宇秀等也都得到过他真心诚恳的帮助。他可谓恩盖宇内,泽披后世。
“人生朝露,艺术千秋,世界上唯一能对抗时间的,对我来说,大概只有诗了。”诗歌曾使他成为了一位风流倜傥的年轻的现代派诗人,也是诗歌,现在叫他成长为了一位仙风道骨、道貌岸然的伟大诗圣。他说,“诗是信仰,如同宗教家殉道,诗人终生殉美。”2016年,他在祖国大陆出版了一本《痖弦诗集》。这是他毕其一生之诗作集大成者,意义非凡。全书有诗序,有英文译文,分八卷,第八卷还收录了他25岁以前的诗集,并有诗友的评论。这可谓痖弦诗歌大全。这对广大的诗歌爱好者和诗歌研究者来说,无疑都是特大的好事。时值他的米寿,宇秀(休休)受他之托,写了一首《槌衣石》,追忆怀念他专程从河南老家带到加拿大来的当年母亲操劳一生的那块槌衣石。这诗叫痖弦潸然泪下,也叫苏炜、刘登翰赞不绝口,更叫广大读者深受感动。其实,他本身就是一块承受过各种打压、九十年宁裂不碎的槌衣石,并练就出了一副诗坛上的不朽金身。如今,他的诗作诗论炉火纯青,道德风骨完善彻悟。他语重心长地说,诗歌应该是“出自内心的召唤和梦想”“生命本质的体验。”他毫不客气地批评说:“从徒然的修辞上的拗句伪装深刻,用闪烁的模棱两可的语意故示神秘,用词汇的偶然安排造成意外效果。只是一种空架的花拳绣腿,一种感性的偷工减料,一种诗意的堕落。”这一席话是他诗歌一生的经典感言,也是对诗坛后人的谆谆教导和殷切期待。我们当认真体会,永远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