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历史散文写作的密码
蒋蓝是一位有着清醒的文体意识的散文家,也是一位对蜀地文化近乎迷狂的书写者。在他的《成都笔记》《蜀地笔记》《锦官城笔记》等作品中,那些充满地域特色的历史书写,使得他的作品极具辨识度。我读到了他的《筹边楼记》,这组以“筹边楼”为表达对象的历史散文,也延续了蒋蓝历史散文写作的一贯风格。当我们静下心来分析《筹边楼记》,蒋蓝的写作特点为我们敞开了历史散文写作的奥秘。
具体说来,在《唐代的筹边楼》中,蒋蓝先对建筑与城市的关系进行了梳理和辨析,建筑物的命名与城市文化之间的隐秘关联,也就是文中说的“地望效应”,是一种颇有趣味的话题。“筹边”一词,囊括了筹边堂、筹边阁、筹边亭、筹边楼等众多的组成部分,在“筹边的谱系”中,“筹边楼”成了最有代表性的符号,因“筹划国家边境事务”而建的楼阁,构成了《筹边楼记》叙述的重心。从筹边楼的建造原因来看,它无疑是一种远离话语中心的地标,也就是说,其存在的意义可能会被漫长的历史湮没。
在对筹边楼进行文化溯源的过程中,纸上的文献与历史的掌故成为重要的佐证。在《筹边楼记》中,我们看到了以重要历史人物为主线的勾勒,诸如薛涛、李德裕、阎苍舒、范成大、陆游、项安世等众多的文化名流与筹边楼之间的交集;同样,那些与筹边楼相关的文献记载也不容忽视,例如《寄题汉中新作南楼二首》《筹边楼记》《蜀都碎事校注》《水调歌头•万里筹边处》《闻威州诸羌退听,边事已宁,少城筹边楼开槛修葺已毕工,作诗寄权制帅高子长》《筹边堂》《陇蜀馀闻》《望江楼志》《渔鼓词》等文字记录。从上面列举的人物和文献不难看出,蒋蓝的《筹边楼记》的文化溯源是有据可依的,这些材料使得蒋蓝的叙事更加丰满,有血有肉。同时,从唐代、宋代、明清时期等历史时期来展开文化溯源,也是颇为有效的方法,筹边楼的历史沿革、时代特征、功能等一目了然。
除去纸上的寻踪与重述之外,蒋蓝还有意注入了鲜活的生活经验。比如,在《明清时期的筹边楼》中,蒋蓝有意将叙述的时空置于当下:“如今,在打造一新的北糠市街上,尚可以见到一座字库塔,修建于清朝年间,坐东南向西北,高约7.6米,占地面积约4.39平方米,为双层六角砖式结构,采用青砖砌成”。再如在《薛涛与保县筹边楼》中,蒋蓝说:“我去过薛城筹边楼两三次了,每一次登楼,均有不同的心境。”“远山勾勒出的天际线,就像一个女人的腰线,而且是银灰色的腰线,渐渐在岚烟中融化。”换句话说,在蒋蓝的行文中,“我”的介入是时刻存在的,历史人物与文献资料讲述了筹边楼的过去,“我”则将这种历史记忆延续至当下,眼见为实,不可否认,“我”的观照,也是对筹边楼的一种建构,一种充满现代性的打量与塑造。
在我看来,《筹边楼记》体现出蒋蓝历史散文写作的特点,在绵密的知识性材料的呈现中,蒋蓝始终把自己的目光投向民间的、边缘的话语,筹边楼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选择远离那些宏大的主流的话语模式,在相对边缘化的充满地域性色彩的历史书写中,呈现出历史被遮蔽的野性与活力。这与祝勇和鲍鹏山等人的历史写作有着明显的艺术分野,祝勇笔下的故宫,鲍鹏山笔下的圣贤与文人,始终都是围绕重要的历史文物、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展开的,他们处理的对象大多属于推动历史发展的“主要力量”。在前不久蒋蓝的新作《蜀人记:当代四川奇人录》中,蒋蓝选取了13位蜀地奇人的故事,以一种民间的书写立场,来建构蜀地文化中的天府精神。《筹边楼记》是这种尝试的衍生物,我期待着,蒋蓝的写作在《蜀人记:当代四川奇人录》开辟的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周聪,长江文艺出版社编辑,湖北省作协第二届签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