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凹》:山乡蜕变的深情歌吟
《三山凹》,李天岑著,作家出版社出版,56.00元
作品守住了人的命运与乡村蜕变相牵相连的大主题,就使得看似繁复杂沓的故事,实际上构成了满怀心绪的乡村蜕变的低吟浅唱。
这些年来,随着脱贫攻坚战役的高歌猛进和这一伟大目标的胜利完成,与扶贫脱贫有关的文学作品,成为近期文坛一个十分引人瞩目的焦点。更值得人们注意的是,在长篇小说领域,出现了一些把创作的触角伸向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以来,在改革开放的历史大进程中,探悉农村社会生活的蜕变经过,表现农人精神面貌的深刻变化,在厚重的乡土叙事中内含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题旨,书写乡土中国翻天覆地、“换了人间”的精彩故事。李天岑的长篇新作《三山凹》,就是这样一部值得人们予以关注的长篇小说力作。
《三山凹》所着力描写的主要人物,是三山凹村柳大林、张宝山、侯子耀(白娃)三个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发小。由他们的青春成长与人生打拼构成的主干故事,串结起了从三山凹到黄龙镇,再到丰和县与南都市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和四十年来的替嬗更变。看得出来,作者更在意和更擅长的,是三个农村发小的个性形象与命运走向,但由三个人物的彼此关系和密切勾连,也客观而真实地表现出了与他们的人生命运交织一起的我国山乡农区由小变到大变的演变进程与峥嵘岁月。
阅读《三山凹》,平实又朴茂的乡土故事给人以诸多的感受,但就当下乡土题材的小说写作而言,我以为有两点格外突出,而这也正是这部作品特别值得说道的优长所在。
其一,写出了时代变革对于当代农人命运的根本改变。
地处豫南伏牛山区的三山凹村,“山好,水好,人也好”,但却因各种限定一直处于贫穷落后的状态。置身于这样的一个环境,尚在上学读书的大林,宝山,“连柴油灯也点不起”“黑窝窝也带不起”。只有白娃因爹是村支书,家境稍好,大林和宝山常常与白娃“合用一盏灯读书写字”,并分享他“带的干粮”。三个要好的小伙伴,由此结下深厚的友谊。但贫穷、闭塞,以及三人在燃放炮仗时惹下的烧毁大礼堂的意外祸灾,使得年少气盛的他们,既处境较为艰难,又看不到出路所在。
但曙光却在新时期开启之后,悄悄地显露了出来。先是国家正式恢复了高考制度,并放宽了报考条件。得闻这一消息的大林、宝山,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大林终于考上了南都大学,实现了人生的重要转折。而因故没有考上大学的宝山,选择了在家乡从事农业生产劳动,并领风气之先率先承包土地;而没有去考大学的白娃,则干上了贩卖鸡鸭的商贩营生。借助着新时期的时代东风,他们都开始找到了自己新的人生出发点。
由此,大林、宝山、白娃三个发小,开始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这种人生分野,看似是个人的选择,实际上内里都隐含了时势与时运的因素。时代运势与个人命运,由此有了更多更深的勾连。无论是柳大林的毕业从政,从秘书做到副主任、镇长、县长、县委书记,大刀阔斧赴地搞活丰和县的农业经济,还是张宝山的在家务农,从生产队长做到村支书,引领三山凹人由传统的务农劳作走向名牌产品的生产与经营,抑或是一心想要经商致富的白娃,由贩卖鸡鸭、销售废钢材,自办工程队,开办大酒店,最终因乘伪行诈而惹祸烧身,都是改革开放的时代与时势,放开了管理,放宽了政策,给每个人的发展都提供了新的机遇,也使不同的人生追求有了存在的可能与实现的不确定性。当然,这里,既包括识时务者的成功,也包括了不识时务者的失败。这种结果,也为不同选择所自含的内在逻辑所决定。
其二,写出了改革开放时势与农村发展变化的内在关联。
《三山凹》一作,故事相当密集,线索异常纷繁,大林、宝山、白娃三个发小人生成长的故事线索,各有其发展,也各有其走向,但交叉点与汇集地都是家乡三山凹,这便使得以宝山为主的三山凹村的人和事,无形中成为作品的中心线索所在。而由张宝山的潜心于家乡变革的这条故事主线,作品写出了三山凹村在原有基础上的择机而动和乘势而为。国家有关“三农”政策的新举措及其引起的社会反响和新的变化,宝山都能及时领悟其精髓,抓住其契机。他由当初跟着白娃贩卖鸡鸭听到安徽小岗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的消息,便琢磨出“包产到户也是社会主义”的道理,坚决要求走新路,求新变,由此获取多数村民信任,替代王春宝当上了第八生产队队长。之后,他大力发展栗子香红薯产业,成立栗子香产品开发公司,重修铁河水库的东、西干渠以抗旱保收等,这每件工作与工程的背后,都因涉及不同人的不同想法和不同利益,无不矛盾重重,举步为艰。但他上借改革开放的时代大势,下借广大村民的理解与支持,加上柳大林的从旁引领和有力帮衬,遇到的问题都得到了解决,预定的目标也一一达成。因被张宝山替换了队长而一直耿耿于怀的王春宝,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并积极投身于太白湖的旅游开发后,柳大林对他讲的一席话可谓意味深长:“改革初期你没跟上,这几年步子可是快了许多。”大林接着又说:“初期的一些莽汉已马失前蹄了。”这些话语既是对于王春宝等幡然醒悟者的明确肯定,也是对白娃等一类自私自利者的婉言批评。
经过几十年的艰苦奋斗和不懈努力,三山凹村在栗子香红薯产业的基础上,引进云南的玫瑰种植,成立了三山凹玫瑰生产合作社,改制了王春宝的月季基地,成立了三山凹中国月季开发合作社。“就连洼里种粮食,也采用了股份制的模式。”三山凹还打出了自己五谷丰登的农产品品牌,实现了农工商一体化。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及其带给村民的满足与喜悦,都被采花山妞唱到了歌里:“三山凹的山来吆,红艳艳,玫瑰花儿开满山,三山凹的人来吆,笑红了脸,小康日子比蜜甜……”
三山凹村的不断改颜换貌,既是张宝山、柳大林等得时代风气的先行者们与时俱进、努力奋斗的结果,也跟张革儿、友友等青年农民的迅速成长和接力打拼密切相关。他们外出学习先进农业技术,积极引进优质花卉种植,并以建造乡村公墓、开发生态旅游等举措,表现出了不同于传统农民的新思维与新追求,张革儿后来接替张宝山担任了村支书,成为三山凹村进而走向振兴的新的领路人。由他们的敢作敢为和勇于担当,作品写出了三山凹村新一代农民的成长与成熟,以及传统农民经由他们向现代农民的切实转型。农村新人的茁壮成长,新型农民的后来居上,预示了三山凹走向新的振兴的更多可能和更大希望,这应该是比老旧的村容村貌不断地改换新颜,更令人为之欣喜,为之振奋的。
认真阅读《三山凹》,还可从中读出亲情、爱情、友情对于人的成长的滋润与制约等多重影响,乡村基层政治生态的某些浑象状态以及使人难以辨别和穷于应对,等等。由于作者长期浸淫于生活深处,生活积累与人生感受都十分丰沛,这些故事与题旨,都称得上真切而生动。但又毋庸讳言,因为作者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写作中又平均使用了笔力,在一定程度上对于更为重要的主题有所遮蔽。但令人欣慰的是,所有的故事线索都在三山凹交织汇聚,作品终于守住了人的命运与乡村蜕变相牵相连的大主题,就使得看似繁复杂沓的故事,实际上构成了满怀心绪的乡村蜕变的低吟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