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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按摩师”张嘉佳为何走红

发布时间:2021-09-19 来源于: 作者: 点击数:

导语:张嘉佳成了年度关键词和畅销榜冠军,《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成了“都市病人”们的睡前读物,而他所创造的童话,和童话背后空洞无物的抒情也按摩到了那些无爱患者。比张嘉佳更早的是汪国真,比汪国真更早的是杨朔,在课本上读着《荔枝蜜》中煽情语调长大的一代人,也到了经历爱情得到与失去的年龄,张嘉佳成功接过了这只按摩棒,继续倡导爱就要无怨无悔这一简单直白的情爱价值观,也继续传承着贫瘠守旧的中国式庸俗审美。

交通工具与互联网虚拟世界的发达,导致人们的交往越来越方便,越来越密切。在这密切的交往之中,各种都市情感焦虑症以疾病的症候呈现出来。转瞬即逝的擦肩而过,纯粹发泄的一夜性,加速度的人际交往,使人成为一种迷失在情感涡流中不知所措的动物。大都市的情感病人日益增多,情感作家于是应运而生。诸如陆琪、张嘉佳之类的情感巫医,便是这样的时势英雄。

一位负责任的情感作家,应该是三位一体的:他既是忏悔神父(聆听情感隐私),又是心理医生(负责情感诊断),更是情感导师(指引情感未来)。然而,在中国大众那里得宠的情感作家,于此相距甚远。他们不是倡导物质主义的蒙古大夫,譬如陆琪,便是煲情感鸡汤的仁波切,诸如张嘉佳。陆琪诸多情感言论的反智主义倾向,早已被广大网民所嘲弄,在此不一一列举。张嘉佳平庸的情感按摩指法,直到如今,还不曾被好好解析,现在我们就简单分析一下。

据传,张嘉佳大红的原因,是他在互联网上发表的“睡前故事”。众所周知,睡前故事是讲给小孩子们听的故事。父母为了哄孩子入睡,一般讲讲语言优美、结构简单、情节唯美的童话故事,安抚孩童入睡前的稚嫩心灵。张嘉佳之所以在大众情感文化中得宠,是因他的“睡前故事”,是一些情感创伤者的“童话”。它的受众,大多是一群费洛伊德所言的一直拒绝长大的处于婴孩期的情感病人。张嘉佳的小说对他们而言,简单易懂,不用思考,直击泪腺。这些“情感巨婴”,在被张嘉佳的唯美爱情故事催眠的同时,还被那些空洞无物的抒情语言按摩着缓减自身的情感焦虑。

张嘉佳的小说文本,大多结构简单、语言粗糙、故事情节类同:一段搞笑受伤的爱情故事,一位百折不挠的受虐式爱情圣徒,几句华而不实的情感励志语录。这是张嘉佳情感小说吸引大众的三大法宝。它受惠于张嘉佳的另一身份:电视编剧。张嘉佳可能是一位不错的电视编剧,但绝非一位好的小说作家。因作为一种大众文化的传播工具,电视剧本的美学意识形态与小说艺术的美学意识形态并不尽然相同。电视剧本对语言的要求比起小说对语言的要求,门槛颇低。大量通俗易懂的对白性语言,是电视剧本推动情节前行的动力。读张嘉佳的小说,你实际上读到的是一个粗糙版电视剧本,你会看到各种各样肤浅的语言大杂烩:流行秽语、网络用语以及故作小情怀、小情调而空洞无物的“杨朔体”讴歌语。

张嘉佳的小说,每每读到结尾的时候,你会怀疑语文教科书里那令人掩鼻的“杨朔体”在张嘉佳小说文本里借体还魂。只不过杨朔写得是散文,张嘉佳写得却是小说。杨朔的《荔枝蜜》中,在几大段关于蜜蜂的夸大采访之后,以煽情的语调写道:“多么可爱的小生灵啊,对人无所求,给人的却是极好的东西。蜜蜂是在酿蜜,又是在酿造生活;不是为自己,而是在为人类酿造最甜的生活。蜜蜂是渺小的,蜜蜂却又多么高尚啊!”张嘉佳小说则是主人公们在受虐千遍之后,在诸如此类的情感鸡汤中自我解脱:“我们都会上岸,阳光万里,去哪里都是鲜花开放”(参见《摆渡人》)。“我觉得这个世界美好无比。晴时满树开花,雨天一湖涟漪,阳光席卷城市,微风穿越指尖,入夜每个电台播放的情歌,沿途每条山路铺开的影子,全部都是你不经意写的一字一句,留我年复一年朗读”(参见《骆驼和他的姑娘》)。“雨过天晴,终要好天气。世间予我千万种满心欢喜,沿途逐枝怒放,全部遗漏都不要紧,得你一支配我胸襟就好。”(参见《他们开放在别处》)……等等等等。

读者只要仔细,便会发觉,张嘉佳小说中密布着这样的语句。这些句子里的关键词往往是:阳光、雨、花、微风、欢喜、路途……之类的任意组合。这个词汇表,是低层次文艺青年最喜欢的浪漫词汇表,也是情感仁波切们认为最为诗意的词汇表。年纪略大的读者可能会觉得非常眼熟,因这个词汇表,也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诗坛流行歌手汪国真诗歌中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表。对语言敏感的作家知道,无论如何组装,这些词汇也只是吸引大众欣赏的粗鄙化妆品,它与诗意无关,而与大众的庸俗审美有关。

但同为情感作家,相比陆琪的情感价值观,张嘉佳的情感价值观更为健康活波。他所有的小说,并不倡导物质至上、唯利是图,而是倡导爱就要无怨无悔这一简单直白的情爱价值观。这对具有孩童人格的情感创伤者而言,确实有按摩式理疗效果。我想,这是张嘉佳小说唯一值得赞美的地方。从杨朔(散文作者)--汪国真(诗人)--张嘉佳(小说作者)三种文体在不同时代各领风骚之上,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大众文化的审美,几十年如一日的停滞在语言学的地平线上,原地踏步,跳着贫瘠守旧的中国式圆舞。

作者:马小盐,小说家,文化批评家,现在《延河》杂志任职。

(编辑:moyuz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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