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背景下文学批评家的职业坚守与审美阅读
来源:文艺报 | 杨剑龙
文学是时代形象化的反映,是作家内心思绪的表达。文学批评家以对于文学史以及正在发生和变化着的文学的阅读与研究为职业,不仅梳理和研究文学发展的历史,更需要敏锐地关注和研究正在发生与变化着的文学现象与文学创作,对于社会和时代反映的文学,批评家如何注重职业坚守与审美阅读,在新时代背景下就显得尤为重要。
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已进入了新时代,认为这是我国发展新的历史方位。提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文化生活是美好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学的发展与繁荣是新时代文化发展与繁荣的一部分,在新时代的背景下,文学批评家如何注重职业的坚守与审美阅读,成为促进与推动文学发展的动力之一。
在中国当代文学发展曲折与坎坷的历史中,文学创作从新中国的颂歌,到“文革”政治阴谋的舆论场,到改革开放后文学逐渐注重艺术、注重审美,再到受到商业化大潮的冲击,文学创作为市场所左右。在文学发展的轨迹中,文学批评也呈现出从政治化批评,转为商业化批评的趋势,政治化批评以领袖的言论为标准、以政治宣传的文件为导向、以一定时期的政治任务为核心,形成了文学政治化批评的畸形状态,文学几乎成为了政治的奴婢。商业化批评以市场的盈利为动力、以迎合大众化阅读为导向、以市场的流行为核心,形成了商业化批评的发展趋势,文学几乎成为了金钱的奴仆。早在20世纪30年代,在“京派”与“海派”的论争中,鲁迅就指出:“北京是明清的帝都,上海乃各国之租界,帝都多官,租界多商,所以文人之在京者近官,没海者近商,近官者在使官得名,近商者在使商获利,而自己也赖以糊口。要而言之,不过‘京派’是官的帮闲,‘海派’则是商的帮忙而已。”鲁迅对于文学的过度政治化和商业化提出了批评。沈从文也曾经提出:“发财做官的功利思想既变成作家创作活力,表面上尽管十分热闹,事实上已无文运可言。商人官家不仅成为文运发扬者,保护者,同时且是支配者,统治者。”沈从文强调“使作者从商场与官场拘束中走出……作品不当作商品与官场的点缀品”。沈从文对商业和政治对于文学的束缚一再提出了批评。
在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中,在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的进展中,文学批评出现了某些令人担忧的现象:圈子批评、人情批评、红包批评、口水批评、空头批评、概念化批评等屡见不鲜,为学术界和文学界所诟病,使文学批评屡屡走向了歧途。
文学批评是在文学阅读与接受的基础上,以一定的理论和方法对以文学作品为中心的各种文学现象进行研究和评价的文学活动。文学批评家是从事文学批评和文学研究的专业人员,是对于文学创作和文学发展进行专业评论和研究的学者。有学者对于文学批评家的修养从丰富的生活经验、坚实的理论基础和广博的知识、过硬的艺术功力、高尚的品德人格等方面进行规范,尤其强调文学批评家要有对读者和作家认真负责的精神、对批评事业永远进取的韧性品格、勇于坚持真理修正错误的胆识。倘若文学批评家一味沉溺于政治化批评,尾随着政治亦步亦趋,让文学批评成为政治的传声筒;倘若文学批评家热衷于商业化批评,追随着铜臭妙笔生花,让文学批评成为商业的广告,这些都失却了文学批评的原本的意义和价值,甚至异化为脱离文学本体的政治工具或商业海报,虽然文学并不能完全脱离政治,虽然文学本身具有商品的性质,但是倘若将文学批评一味步入政治化批评或商业化批评的窠臼,那就是对于文学批评家职业的背叛,也会脱离文学批评的审美阅读和审美判断,既无益于文学的发展与繁荣,也愧对作家和广大读者。
在新时代的背景下,文学批评家首先应该摆脱一味的政治化批评和商业化批评,坚定职业操守,注重文学批评的审美阅读。新时代背景下的文学批评应该注重如下几方面:
一、坚守文学批评的学术性评断。文学批评是一种学术批评,应该有其基本的学术规范和评价标准,文学批评不能一味溢美,也不能无端棒杀,应该对于文学作品、文学现象等进行学术性评断。意大利文学批评家克罗齐指出:“批评家们也往往因为匆忙,懒惰,省察的缺乏,理论上的偏见,私人的恩怨以及其它类似的动机,把美的说成丑的,把丑的说成美的。”文学批评应该是一种批评性观照,批评家高屋建瓴站在文学历史和发展的视阈,对于作家作品等进行批评,评头论足说长道短,既指出作家作品的成就与创见,也道出作家作品的不足或缺憾。批评性观照如医生面对病患的诊治,尤其应该发现病象剔除病灶,才能诊治疾病保持健康。法国批评家蒂博代在《六说文学批评》一著中认为:“善于怀疑! 批评在希腊首先就是如此,是一门怀疑的科学。”他认为文学批评可以分为“寻美的批评”与“求疵的批评”。我们在批评性观照中,既可以“寻美”,更应该“求疵”。文学批评应该是一种纯文本判断,任何脱离文学文本高深莫测的批评不能达到文学批评的根本目的。在文学史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已基本形成了纯文本评断的基本准则,无论是精英文学,还是通俗文学,都有其文学文本的基本评断标准,这种评断标准应该是纯文本判断,将对于文学文本的精神表达与艺术追求结合起来,通过对于纯文本的分析判断,对于作家作品进行深入肯綮的研究。文学批评应该是一种学理性评说,文学批评的感受感悟仅是第一个层次,必须进行更为深入的学理性评说,这种学理性既是建筑于科学合理的评价尺度,也是对于作家作品站在文学创作发展轨迹的观照与评价,甚至上升至文学理论视阈上的总结与评判。
二、坚守文学批评的创造性评说。高尔基针对人们认为“批评――这是愚蠢者评断聪明人”的观点时指出:“为了使批评家有权注意作家,他必须比作家更有才华,更清楚地了解历史和自己国家的风习,一般来说,他在智能上比作家更高。”批评家对于作家和作品的评说,并非仅仅是尾随着作家亦步亦趋的复述,不是作家的吹鼓手传声筒,而应该比作家站得更高看得更远说得更深。文学批评应该是一种创造性的评说,这种创造性的评说大多建筑在如下几方面。第一,文学史视阈。文学批评不仅仅是就事论事,应该有一种文学史视阈,在分析研究一部文学作品时,应该将该作品放到作家创作发展轨迹中去分析评说,探究该作品是否有新的创造,在评论一位作家创作时,应该将其置于文学发展历史轨迹中去分析研究,评断该作家是否有新的贡献,只有具有了文学史视阈,文学批评才能够高屋建瓴有所发展有所创造。第二,理论化视阈。文学批评必须有文学理论为基础、必须以研究方法为工具,这就构成了文学批评的理论化视阈,文学批评家的理论修养与批评功底就基于此。改革开放以来,通过对于国外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方法的引进与借鉴,我们的文学批评与文学研究得到了不同程度的丰富和发展,在这个过程中,中国古典文学理论与研究方法也得到了进一步的传承与发展,拓展了文学批评的理论化视阈。在文学批评过程中,也应该努力将批评话语上升到理论总结理论发现的高度,从而使文学批评更具有理论色彩与理论境界。第三,个性化视阈。文学批评是一种创造性评说,文学批评家努力形成其个性化视阈是重要方面。王尔德在谈论评论家的个性时说:“只要评论家加强自己的个性,他就能够解释别人的个性和作品,并且评论家在解释时个性表现得愈强,其解释也就愈真实、准确、愈令人满意、信服。”在文学批评过程中,批评家逐渐形成自己的批评个性,他对于批评对象的选择、批评理论的择取、批评方法的运用、批评话语的构成等,形成了其独特的个性化特征,也成为一种创造性的文学批评。
三、坚守文学批评的审美性阅读。经典的文学作品都是一种审美的创造,文学批评必须坚守审美性阅读,这是将文学批评从官场化批评和商场化批评的窠臼中解脱的捷径,这种审美性阅读大致关注如下几方面:第一,诗意的阅读。波德莱尔认为:“最好的文学批评是那种既有趣又有诗意的批评,而不是那种冷冰冰的、代数式的批评,以解释一切为名,既没有恨,也没有爱。”这种诗意的阅读既是关注研究对象的诗性,也关注批评文字的诗性,就如同别林斯基说的“敏锐的诗意感觉,对美文学印象的强大的感受力”。批评家在与研究对象的对话与交流过程中,发现与发掘作品所蕴含的诗意,将其感受与共鸣、思考与激情、褒奖与质疑等,都流泻其笔下,从而构成一种诗意的阅读。第二,艺术的阅读。别林斯基说:“艺术首先必须是艺术,然后才能是一定时期的社会精神和倾向的表现……如果里面没有诗,那么,它也就不能表现美好的思想和任何问题。”经典性的文学作品都是艺术品,文学批评应该是一种艺术的阅读,发现与分析作品的艺术特性,不仅从构思、象征、寓意等方面进行分析,也从主旨、文体、语言等方面展开剖析,从而真正发现研究对象的长与短、艺术价值的大与小。第三,真善美的阅读。无论我们的文学批评有多少种价值,其基本的价值仍然是真善美,作品是否真实、是否表达了善、是否具有美的特性,成为文学批评的基本准则和重要标准。在文学批评中,“真”是基础,“善”是核心,“美”是目的,“真”和“善”是“美”的前提,只有具备了“真”和“善”才有可能是“美”的。
美国美学家布洛克在谈到文学批评时说:“批评家的工作是让人们认识到,判断最终要靠对作品的直接观察 ,我们找不到一种普遍适用的标准,世上没有同样的作品,凡真正的艺术品都是独特的。”布洛克强调对作品的直接观察。中国古典文论家刘勰在批评实践中提倡“无私于轻重,不偏于僧爱,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辞为镜矣”,刘勰注重客观理性的批评。在新时代背景下,文学批评家应该注重对作品的直接观察,注重客观理性的批评,坚守职业操守、注重审美阅读,以对于作家、读者和社会负责的姿态,以文学事业发展为己任,以文学道德伦理的坚守为趋向,真正推动文学事业的发展与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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