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局》:局中的我观和观我
原标题:局中的我观和观我——论王方晨《花局》的主题拓展意义
作家王方晨的长篇新作《花局》,描写了一个发生在机关单位里的故事。这些情节故事看似平凡,却透露出难以解决的尴尬。有拒绝在植树活动上配合工作的职员,也有通过送礼延缓退休的,甚至还有以一条狗的视角观察生活的怪诞描写,这些超现实主义的书写具有着荒诞色彩,同时也有着极其深厚的寓意。
《花局》中的“局”不仅仅指一个单位,饭局、酒局、棋局……无数的局,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小说旨在揭示生活之局的普遍性,所以给作品取名《花局》。正如题记那样:“你尽可能地远离/这个世界,你的一切/都来自非这样不可”“你的忧伤,你永不变凉的/触摸,还有你没有怨气的/安静声音/和你眼睛的遥远。”
《花局》以多个创作角度同时出发的视野选择,互相牵扯结合,让这部作品开篇就将读者带入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现实场景之中。貌似十分简单的开头,很鲜明地烙印上了王方晨一贯的我观“小视角”创作风格,拉近了作品与读者的关系。
王方晨是当代平民视角化写作的重要作家之一,长期拒绝商业化写作急功好利的近道,坚守着属于个人写作的底线阵地,构成了自我精神的探寻与拓展,让所谓“小视角”的底层写作,具有了“大情怀”的思想意识,使其作品富有了特殊的神韵与意味,难以模仿。
初读《花局》虽然更多带给读者的是“仓皇”和“焦虑”般阅读的体验,但反复深阅之后,就能够发现作家这种布局安排的巧妙之处,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背后,却是十分富有深意的特殊安排。
《花局》本身就是一场各色人物代表着的群体性展示与解读。无论是处在高位的领导者,还是卑微的普通职工,他们的灵魂走失得太久,于是生命成就了随处可见可感的如梦幻般的可笑、可悲、可哀。
一个人物就是一类群体的象征,王方晨在不经意间就轻松完成了小说主要人物性格的构建。阅读的过程中,会让人想起卡夫卡的荒诞和绝望,如果人生终究是红楼一梦,那镜花水月之下,人生的自由该向何处寻找。当代人的精神困惑,垂死挣扎,预言式的结局还有何意义?这不禁让人思考:人应该怎样活着?
小说中的局长、主任、科员等,每个人都陷在了关于“局”的挣扎与思考之中。“花局”虽然表面上井井有条,底下却已是暗流涌动了,这构成了小说矛盾的出发点。更多时候我们是在身不由己地遭受着来自于身边事物很多的围攻,每个人都处于各种不同的“局”,但王方晨却不止于生活中的局,而是超脱了社会现实,以显微镜式的洞察力穿透了现象的本质,指向了人们的精神世界,这才是小说所要表达的价值核心所在。
他在书写的故事,同时也是人生命题的解答:无论是人在局中的自我迷失,还是置身局外独善其身的清醒,这两种不同的人生境遇,有其巨大的差距,但也有相通的可能性。生活本身却是很美好的。我们需要以热爱的态度去拥抱这种美好,但这种发现并不是王方晨自己直接讲述出来的,而是需要读者自己去领悟作品之中更深层次的隐喻内涵,故事之真、梦幻之美、惋惜之情,评书般的回味悠长随处可见。特别是反差性开放式结尾的安排,虽然看起来只是简单的“或许就是另外一回事”一句话的安排,却给人留下了无限想象的空间,几乎推翻了前文现有故事的全部安排,而使内容落入到了全新的想象当中,简短犀利的收尾若火车般突然刹车,令人心情愉悦后彻底的紧张,非常振憾人心。
就小说创作的主题而言,《花局》显得很是另类。王方晨试图通过一个单位内部的缩影,展示出社会的整体性思考。他以一种“串珠式”结构,讲好人的故事,讲动物的故事,讲荒诞的故事,其目的就是为了人性的复杂和深度,犹如手术刀式的将病灶切开,虽看清楚了病情,但也有面临着无奈的治愈。正如作家刘亮程所言:“局内每个人都深处在巨大的焦虑中,每个人都是对他人无情的围攻,每个人都在寻求着自己的仓皇之路。这正是现代人生存境遇的本质写照。”小说由内部的量变,不断的积攒转化为读者思考的质变。在和时代激流共进的同时,还能保持个人独立的精神想象。王方晨拓展了自己写作的背景范围。
《花局》以陈志生、王树、上帝、古局长的多元关系,折射出了人生发展的百态世相。推进式的阅读过程,让读者若访客般身临其境的体验到作品中的真实之感,不自觉地将自己带入其中,并延伸阅读感,在文本之外也能进行自我世界的遐想。这种遐想最后又要落回到作品文本中来,回归到作品内容中对生活的热爱与对内心的坚守,这才是他想要作品呈现出的第二重创作主题。
与其被荒诞的生活打破所有想象的期待,倒不如主动学着去面对现实,这更像是王方晨自我的一种生活态度展示,亦是他为人处世的态度,流露出了最真实的自己。他希望通过自己的“肺腑之言”,能写出“生活的梦魇”,写出“这梦魇缝隙里透出的光”,“我写了人与非人的对抗,我最终想写的,是让一个异化的人最终回到人的怀抱里来,是对人性回归的深情呼唤”。“人”,才是最重要的,核心就是表现出人的形象。
《花局》的故事内容虽为琐碎日常,但这正是这部作品最大的亮点。荒诞的内容安排,使得这部作品颇有几分喜剧的味道,处处有笑点,既鸟,狗,还有妖魔般的花局夫人,在创作时,王方晨“更愿意让人笑”:“我觉得自己还是非常善于以文学的眼睛发现生活中的快乐,并通过文字,把笑声还给生活。我希望读者会在阅读中得到愉悦。”但细思之后,又增添了几分悲伤。我行我素的古局长始终活在精神的牢笼中;想在单位获得肯定后升职的王树不得不再次回到村里;并不喜欢绿化工作的陈志生却被委以“植树造林办公室”主任的职务……小说中这些非常不符合常理的安排,却真实的反映出了现代人生活中真实的境遇,也构成了作品“局”的设定。
王方晨将小说主人公的情感分别进行了虚拟化与真实化的客观处理,以此来制衡时代背景之中来自于外部环境的压力,并表达出了某种真实的人物生存状态,力求其能最大限度的还原作家真实的个人思考。他以观察者的身份,冷静地做着一场清醒的判定,这也是他所追求的哲学境界,甚至,还拥有着几分寓言的味道,体现的则是作家对生活真相孜孜不倦的探索与追求,小说在于以真实来打动人,需要贴近现实生活。王方晨创作的焦点,始终都是他所熟悉的人和事,而不是仅仅依靠虚构,在纸面上进行文字简单的堆砌。他试图用自己所熟悉和擅长的方法,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文学世界。
王方晨的小说创作意识一向超前,并十分在意文本中事物间的相互联系。他笔下的万事万物绝不是单独存在的,时间上也有着十分重要的先后顺序,需要不断地对现在进行思考,对过去进行总结。《花局》在创作主题大的把控上,就是在按照这种思考的模式进行,从一些细微的点出发,然后再构成面,最后才展示出十分险峻的哲学思考。《花局》所揭示的也是个人在时代生活安排之下的无力之感,这种感觉是痛苦的,但也正是这种“痛苦”的展示,再现了真实的生活,所以,这让王方晨的小说创作,几乎任何一部作品都是好评如潮。
在《花局》中,上帝与花局的关系更多是现实的思考,与祁秀红虽然也有现实思考,但还是稍微偏向于了精神的疑虑;但上帝与小小一封信件则是彻彻底底的荒诞存在,无论多么努力,结果都是毫无意外的苍白,个人的命运似乎早已被社会注定。王方晨注意到了别人没有注意到的轻微之“美”,这种“美”是需要过渡的,需要一双认真的眼睛去发现,才会让理性的思维得到感性的宣泄,展示出其个人写作的特色标签。
《花局》又一次展示出了王方晨创作中关于“城市化”的思考与判断,基本符合其小说创作整体意识的架构,但与其代表作《老实街》所不同的是,《花局》的视角选择更加独特和新颖,他以一个单位的内部日常构成了时代的发展变迁,看似荒诞不经的平凡故事,经过王方晨独特的创作手法加工提炼后,展露了超出于表面的文学意义,以小见大的叙事角度是作家创作生涯的探寻与发现。
王方晨是个认真的人,他在认真地生活、认真地发现、认真地写作,所以《花局》虽然属于当代作家的作品范畴,但其独特的小说表达手法稍显复古,通俗却不敷衍,“局”字文本之外的意义无限的在生活中延续和发展,构成了这个时代的变化主题,预示其日后必将成为一部重量级的作品。
在一些访谈中,王方晨谈到生活中的我们每个人都是“局中人”,甚至,人生本身就是一场“局”,只是有的人在扮演着自己固定的扮相,有的人在进行着自己预定的分工,有的人在其中苦苦找不到自己。这种近乎于残酷的现实,反而让人有了种阅读时莫名的喜剧性。所以,这部命名为《花局》的作品,“花”字虽然在前边,但后边的“局”字才是小说真正的重点,而“人”则是故事的主导者和推动力。这种视线间的转换,写出了很多真实的思考与自我否定。
王方晨致力于细节的构造和微观的叙事。他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真实的生活体验,来呈现出个人内心作品的构造。这样既可以丰富小说的形式,又可以提升生活的意义。而这也是文学为什么而存在的理由。在创作时,他的个人情感与想象力通常十分饱满。王方晨认为,作家要敢于把自己的肺腑之言,凝聚个人的真实情感,写进文字。在作品主人公的精神世界中,也具有着非常强的“我”的讲述意识。他习惯性的会对某种社会现象进行自我的分析与总结,总结的结果也并不是要求与周围现实保持绝对的统一,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花局》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变化,以及被这些关系所构成的仓皇生活,我们每个人都很难在这种“局”中找到自己的救赎之道,人性的弱点与缺陷便在这种过程中暴露无遗。
“在这里,读者找得到慈悲、同情、思考、仿徨、无奈、困惑。无数情感,如同我们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通过小说创作将其发现,并公布于众,触动人心,引发人们的思考。”王方晨说。真正面对生活,揭示生活的梦魇,需要作家的勇气。
或许,也有人尝试着想在这种“局”中走出来,但徒劳无功的结果和麻木的时代环境,让这些努力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奈,但又是必须存在的,矛盾着的双方互相成就和互相否定,才让我们学会了将本就不完美的生活,在完美中充满着热爱的度过。这部兼具形式与内容的作品,向读者展现了生活“局”的真相,那种触发心灵深处的疑惑,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得以解决,从而显现出小说独有的魅力,进一步地引发人的思考。